“不要谋生，要生活”

　　返乡日期：2月8日

　　返乡地点：河北廊坊大城县未里北村

　　过完年，晶23岁了，在村里算大龄青年。按照村里人的标准，“要长相有长相、要模样有模样”，可他还没结婚，去年交了个女朋友，到年底跟家人说“散伙了”。

　　晶跟我一起长大，初二那年，性格温和的他跟同学吵了一架，辍学了。

　　打短工两月挣4000

　　去年，在天津打工的晶回到家乡，听从了父母的要求报名学驾照。这些年，村民买车司空见惯，没有车总会觉得脸上无光。

　　晶的父母是出了名的勤劳本分，前年两口子用全部积蓄给晶盖了一处大瓦房。房子很气派，砖瓦、木材、地板用的都是最好的。晶的母亲有句名言：房子这东西不比别的，现在不用最好的，到时候想添都没的添。

　　可是晶有一次跟我开玩笑说：“他们给我盖了一座漂亮的监狱哎！”

　　年底学驾照的人很多，驾校说要等通知才能学。于是，晶就到离村3公里外的铁厂打工。

　　打工的地方叫“南窑”，小时候那是一座砖窑厂，又在我们村儿的南面，因此得名。那地方的地理位置很好，面靠公路，背临水坑。“南窑”附近这几年多了很多工厂，砖厂、铁厂、杀虫剂厂等等。懒得外出打工的中青年，守在家里的小媳妇，甚至辍学少年都汇集到了那里。工厂多了，家乡的对外介绍便多了这样的文字：大城县非公经济发达，特色突出。现已形成保温建材、有色金属、化工、摩配、食品、古典家具等特色行业。

　　晶在铁厂干了两个月，最后拿着4000块钱回了家。

　　“出去的人”才有故乡

　　那两个月，晶每天都是吃完晚饭到厂里，半夜才回家。晶的母亲在电话里跟我形容说：回来就是个泥猴子，牙缝都是黑的。

　　晶跟我说，故乡对我这种“出去的人”才有意义。

　　这几年，村里种地的人越来越少。小时候我们村被整片的麦浪包围，去年夏天回去，一小块一小块的麦田被荒废的土地分割开。

　　我们这到天津两个小时、到北京3小时，越来越多的青年人逃离了父辈们劳作的土地，他们是拒绝被土地捆绑的一代人。

　　辍学后，晶先是去天津学美发，后来“受不了油嘴滑舌的调调”就不干了。亲戚给他介绍工作，没有一个能干得长的；家人让他学个技术，结果左一年、右一年也耽搁了下来。

　　过年了，晶的婚事又成为亲友们讨论的热点。

　　在村里，父母们总是希望儿女早早成婚。在他们看来，婚姻和家庭代表着稳定和安全，以及不再有变化。

　　我问晶，你想要个啥样的姑娘？他照例不答。

　　有时开玩笑，他乐着说：我得找个靠谱儿的啊，不然没两天跑了可咋整。

　　信息和交通带来便捷的同时，也带来了不稳定。比如，村里离婚的多了，谁的老婆跟人跑了。

　　高中时，晶很愿意跟我说心事。那时他说，又不只是读书才能改变命运。后来我上大学，聊天的机会越来越少，偶尔在QQ上聊两句，他说“我最近比较迷茫”。

　　我想，在以往，一个不读书的农村孩子不会接收到太多的外部信息，他们可以在同样没有太多外部力量改变的土地上平静地生活。

　　但是现在，新一代像晶这样的年轻人，他们获知的信息不比任何人少，他们洞悉关于外部世界的一切，却不似我这般侥幸，能够融入到更远的生活中去。

　　偶尔我会去晶的QQ空间里看看，有个句子印象深刻：我不要谋生，我要生活。

　　晶是我的弟弟。

　　新京报记者 卢美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