薜荔人家

　　■ 风行水上（13）

　　读柳子厚诗中有这样一句云：惊风乱点芙蓉水，骤雨斜侵薜荔墙。薜荔是个什么东西？《植物名实图考》载：木莲即薜荔，自江而南皆曰：木馒头，俗以其实中子浸汁为凉粉以解暑。如果早说是木馒头的话，我早就明白了。这东西我们老家多的是。

　　□高军（画家）

　　木馒头这东西在我们老家老城门一带非常多。但我们当地没有人采集这东西做凉粉，可能有地方做吧。

　　现在老城门一带都也拆了，只剩下一个名称。老城中间和路倒还保持着原样，老街是青石板铺的，很光滑。青石上有轧出的车辙。下雨天青石上如果沾点泥是很滑的，走路不小心就能滑跌一跤。住在老城里的人早就想把这路改造一下了，后来江苏要造一个什么古镇，什么都造得像，唯缺青石板路。就把这青石板卖给他们了。镇上人快活了好长时间，拿这钱新修了一条水泥路。老街上还有一个印刷厂，使工业革命时代的机械印小广告。咣当，咣当。声音在老街上显得很空旷。薜荔也就这一带多见，现在老城门拆掉，薜荔也该搬家了。搬到更远的野地里去了。

　　说到这里倒让我想起原来住在老城门附近的一家人。老城门旁边原有张氏祠堂，后来这个房子被一个下放干部住着，说是从城里下来接受教育的。这人原来是个工程师，搞电力的。这人跟附近的住户很少交往，也不欢迎别人到他家去。他有一个男孩，长得虎头虎脑，也是沉默寡言的，偶尔也过来跟我们玩，这种时候一般是他爹又到城里去拿工资了。他爹虽下放还有工资拿，常常吃肉，嘴上随时油光光的。因此在我们当地人缘也不好。

　　听这孩子说他还有一个妈妈和妹妹，住在城里。有一回那个小女孩跟妈妈到我们这里来过。长得非常好看，穿一件碎点小花的裙子。他爸爸带着她在街上逛来逛去，看见好吃的就给她买一点。她脸上笑眯眯的，跟人也很热情，似乎有想点头打招呼的样子。但终于还是没有打招呼。

　　看得出来他很喜欢这个女儿。但对男孩就差很多了，常常打他。不为什么事就打一顿，打完就撵出去，不给饭吃。这个孩子也不跑远，就跑到附近城楼的垛口上坐地大哭。一般开打都有个固定时间，大约在傍晚，镇上人家开始烧饭的时候。

　　城墙下面是一条河，淘米的妇女听到哭声说：又打起来了，没妈的孩子真伤心。有些妇女看不惯这样的打法，就到城头拉孩子下来。但这个孩子也犟，死活不下来，把头里埋在臂弯里更大声地哭。这几乎成了我们当地一景，直到后来下放干部回城。到现在我们那里上岁数的人还常说到这个孩子，算算也该有四十来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