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场经济的中国之路

　　【嘉宾】

　　●王宁 亚利桑那州立大学教授、

　　●张维迎 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教授

　　●周其仁 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教授

　　●盛洪 北京天则经济研究所所长

　　不久前，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科斯和中国学者王宁的著作《变革中国：市场经济的中国之路》一书出版，本书解释了中国市场经济的过去和未来，作者之一王宁和经济学家周其仁、张维迎、盛洪等人聚首一处，讨论了各自的看法。其中的对话，着重呈现了思想市场对于当下和未来中国市场经济发展的重要性。本报节选其中部分观点，与读者分享。

　　观点 自发秩序与思想市场

　　中国现代经济最大的困境就是，过去三十年改革我们有了一个比较成型的物质市场，但是思想市场非常缺乏。

　　王宁：第一，我们这个书基本强调“边缘革命”，即来自地方、民间的力量对于推动市场经济的贡献远远超过政府的主导，九十年代，在区域竞争过程中,民间力量也非常重要。第二，目前大家最关心的是中国下一轮的改革该怎么走。我们认为,中国经济最大的困境就是，过去三十年改革我们有了一个比较成型的物质市场，但是思想市场非常缺乏，甚至有些退步。所以重启中国的改革，应该在思想市场方面首先起步。这里面涉及大学教育、媒体开放，政府有很多工作要做。

　　周其仁：我读过顾准一篇文章，写于1973年，里头讲到 Corporation这个词，顾准当时讲，市民不一定自发地变成Corporation，市场经济也不一定自发地变成Corporation，有市场经济跟Corporation还有一个大的差别，这个差别可能就涉及除了商品服务市场，还要有思想的市场，没有这个东西创新就没有办法着地，因为创新一定要允许人们有不同想法。可是创新跟我们这个大一统的国家维持稳定，进行一定程度的社会控制之间是什么关系？这正是摆在中国往未来发展的道路上的一个问题。

　　张维迎：在任何一个体制下都会有人在思考，但是这个和思想市场还不一样。另外，这本书不光是对中国问题的思考，这里面贯穿关于经济性本身的思考。我们的经济这么多年，科斯教授一直在批评定量化、数据化的倾向，这把市场经济扭曲了。我们看到的可能是物的问题、效率的问题，没有看到市场本身包含着人文价值、人的自由，我们都说受到各种观念、价值观的支配，尽管物质很重要，但是人们觉得是不是活得有尊严，是不是受人尊重，这个非常重要。

　　盛洪：几个要点我比较赞同，一个就是，解除了计划经济的禁锢以后，人们有了自己的经济权利和经济自由形成市场，这个力量大得超乎所有人想象。我们八十年代都在投身改革，后来突然发现市场改革的结果超乎我们的预料。这个力量确实来自自发的秩序，不是谁的设计。反过来讲，一种所谓的建构到底的设计其实是扼杀社会发展的。

　　第二，我也非常赞同维迎刚才讲的，这本书有一个很大的特点，就是对邓小平的肯定，这样一个领导人的作用，其实是在一个普遍的压制、封锁和禁锢的条件下解除这些东西我们讲世界历史就很清楚，为什么华盛顿不当国王？这个问题大家已经在想，有某种力量。其实经济学一直用功利角度去讨论问题，但是经济学家更清楚地知道，什么东西用功利解释不了，所以他们反过来去超越思想的、文化的力量。

　　争鸣 思想市场不只是一个要素

　　王宁：从纯经济学角度，思想市场是一个要素市场，思想市场的要素就是思想，就是知识。我们在书里没有得到很好的体现，但是我们当时的一个想法是说，因为老先生一直在思考经济学的路怎么走，大家都知道老先生一直比较批判现行的主流经济学。我们有一个想法，当然这不是唯一的路，但是我们的想法是说，重构经济学可以回到亚当·斯密，他们曾经强调只是在经济中的重要性。它里面有一个想法，要素分配，资源分配不应该是经济学的问题，而只是在社会中的应用。所以我们想，尤其是现在的经济社会，我们知识本身的重要性越来越凸显，所以我们从这个角度说思想市场非常重要。当然这个思想市场，因为思想和其他的物质要素非常不一样，所以思想市场的运作肯定跟其他的思想要素市场很不一样，具体是怎么运作，这个有很多理论上的工作需要思考。

　　张维迎：刚才王宁讲到思想市场作为一个要素我倒觉得不太准确。实际上不能只当做一个要素，因为我们人类的进步都是通过思想创新、理念创新来实现的。

　　为什么要宽容？每个人都可能是犯错误，真理只有通过竞争才能顺从。即使你的思想是正确，如果正确的话你要充满信心来说服别人。我们在讨论问题，我的证据比你充分，我的逻辑比你强，我最后说服你接受我的思想，而不能靠强制的、通过压制个人的东西来做。我是特别同意这一点的，没有宽容不可能有思想市场，不可能有真正的自由。

　　我看到书中好多地方也引到哈耶克的东西，包括我们为什么要市场？一个原因就是因为我们人类无知，过去我们只从人类自私的角度说我们要市场，让自私的目的变成利他的行为，所谓看得见的手。现在还要强调一点，因为我们无知，所以我们才需要思想市场。如果有一个人是先知先觉什么都知道，那我们不需要任何市场，思想市场也不用，经济市场也不用，因为我们可以按他的方式进行分配，但是我们很无知，所以我们就需要。

　　整理、摘编/新京报记者 于丽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