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读《茶之书》

　　■ 骆意不绝

　　冈仓天心试图以优美的文字，来消除欧美人对日本文化的误解，从某种意义上讲，今天，韩国的朴载相用一曲《江南style》征服了世界，一百年前，冈仓天心就是用《茶之书》来虏获了西方人的心。

　　□骆新 东方卫视主持人

　　在这个春寒料峭之际，沏泡一杯明前龙井，捧读冈仓天心的《茶之书》，你便能从心底生出一种忘却凡尘的淡定。

　　这并非是一本“时令书籍”，而是历经了一百多年前的旧文字——但至今读起来，都能如清茶一般，荡气回肠、齿颊留香。

　　冈仓天心，乃是日本明治时期的一位美术家，1863年出生在日本最早开埠的横滨，他的父亲是商人，懂得应该让孩子更多地了解世界，所以，冈仓自小学习汉学，还在7岁时，进入外国人开办的学校学习英语，16岁成为东京帝国大学的首届学生，并成为美国教授Ernest Francisco Fenollosa的助手，有意思的是，这位Fenollosa正是致力拯救日本艺术品和文化的外国人的代表人物。后来冈仓担任了东京美术学校第二任校长，并培育了日本一大批美术家，又创立了著名的日本美术院。1904年，根据Fenollosa的推荐，冈仓天心来到波士顿美术馆的中国·日本美术部，六年后成为这个部门的负责人。

　　冈仓天心是当时日本人中少有的擅长于英文写作的思想者。这本《茶之书》与他的其他著作《东洋的理想》和《日本的觉醒》，都是用英文写就的。与“明治维新”时期、日本最有影响力的思想家福泽谕吉所倡导的日本一定要“脱亚入欧”完全不同，冈仓一直将亚洲文化视为一个整体。

　　在《东洋的理想》这本书的开篇中，冈仓说：“亚洲是一体的。虽然喜马拉雅山脉把两个强大的文明，即具有孔子的集体主义的中国文明与具有佛陀的个人主义的印度文明相隔开，但那道雪山的屏障，却一刻也没能阻隔亚洲民族那种追求‘终极普遍性’的爱的扩展。正是这种爱，是所有亚洲民族共通的思想遗产，使他们创造出了世界所有重要的宗教……阿拉伯的骑士道，波斯的诗歌，中国的伦理，印度的思想，它们都分别一一述说着古代亚洲的和平。”

　　冈仓认为，西方的自由只存在于物质上的竞争中，令人成为“机械的习性的奴隶”，而不是人性的自由。

　　冈仓的这种思想，完全延续了中国式的文人传统。但这也造成一个极其恶劣的影响，有人把他所说的日本应当承担“兴亚”使命的理论，直接植入后来臭名昭著的“大东合邦论”（即二战时期日本提出的“大东亚共荣圈”），甚至不惜以战争的方式来实现。冈仓天心因此也被几代中国人所深恶痛绝。

　　譬如，冈仓在这本书中写道：“南宗禅学在日本的流传，带动宋朝饮茶仪礼，终于建立了独立于佛教信仰，专属于世俗风情的茶道仪式，自此日本茶道正式问世。1281年，日本成功阻挡蒙古大军的入侵，使得宋代文化能够在日本继续发展。在日本人的手上，茶所代表的，是对生命精彩之处的信仰。茶道思想，其实是道家思想。”在这里，我读到一个日本人无比的骄傲——你们可能曾经是很好的，我们向你们学习了。现在我们已经超过你们了，你们有什么理由不臣服于我们呢？

　　尽管如此，我们仍旧不能小觑这本《茶之书》，因为它被欧美人士认为是日本第一次向世界输出的文化观念的代表作。1905年日俄战争结束，欧美对大获全胜的日本另眼相看，却也被他们视为好战之国。冈仓天心正是观察到了这种形势，才写下《茶之书》的。

　　在《茶之书》中，我对冈仓天心的这段阐述茶道的文字，推崇备至——“本质上，茶道是一种对残缺的崇拜，是在我们都明白不可能完美的生命中，为了成就某种可能的完美，所进行的温柔试探”。

　　冈仓天心试图以优美的文字，来消除欧美人对日本文化的误解，所以，他从“茶道”为切入口，娓娓道来，条分缕析地剖陈日本古典美学的精髓。从某种意义上讲，今天，韩国的朴载相用一曲《江南style》征服了世界，一百年前，冈仓天心就是用《茶之书》来虏获了西方人的心。

　　二战期间，美国中央情报局委托本尼·迪克特在大量调查的基础上，写出了一本剖析日本民族性的《菊花与刀》，至今仍然为人称道。我们不难理解美国军方的思路，“要想打败敌人，必须先了解敌人”。我认为，在当前中日关系跌至冰点以下的时刻，不妨静下心来阅读一遍冈仓天心的这本《茶之书》，你会发现，日本人，绝非如我们想象得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