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臣不佞，名臣不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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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汉史上，邓通貌似是被钉在耻辱柱上了。邓通本来是濯船的黄头郎，因为与汉文帝的梦境吻合而得到宠幸。得宠了的邓通也很小心谨慎，不喜欢多事，不喜欢出门，即使休沐日，也不愿意离开皇帝。文帝很感动，赏赐邓通钱财无数，官至上大夫。

　　□侯虹斌（作家）

　　邓通最为人诟病的，就是文帝给他赐了一座铜山，可以自己铸币。后来邓氏的钱布天下，富得流油。这种事，考虑到当时的时代背景，真说不上是什么大问题：铸币权收归国有，那是汉武帝时的事，文帝时诸侯亦可自己铸钱，比天子还富有。邓通的确没本事，也推荐不了贤能，只能够小心翼翼地侍候文帝。在文帝生疮的时候，邓通还常为皇帝嗽吮疮痈，十分尽忠。

　　邓通之死，明的原因是因为得罪了太子（后来的景帝）；更深层的道理在于，他无能力却居高位，必然危殆；被包养的男人，就算你什么都没做错，都是佞人一枚，口水也会把你淹死。所以，当文帝一崩，景帝登基，邓通就被免官，后来一贫如洗地死在别人家里。

　　因为无能，又无野心，邓通干不了什么好事，但也没有干过坏事。他并没有什么值得说的。我真正想谈的是申屠嘉，一个以抨击邓通而扬名史书的名臣。那时，申屠嘉是丞相，有一回入朝的时候，邓通坐在皇帝的旁边，“有怠慢之礼”。其实，所谓的怠慢，无非就是这个座位安排得不对，可这是皇帝的安排啊。果然，申屠嘉看不惯，当面批评皇帝。下朝以后，申屠嘉作檄召邓通到丞相府来，如果不来，就要斩了他。邓通怕得要死，去哀求皇帝，皇帝说：“你去吧，我会派人再召你回来的。”邓通只好不情不愿地到了丞相府，脱去帽子，光着脚，向申屠嘉磕头请罪。申屠嘉声称今天就要斩了他。邓通不停地磕头，头都磕出血了。文帝估计时间差不多了，就派人持节召邓通回宫，向申屠嘉谢罪说：“这是我的宠臣，你就放过他吧。”申屠嘉看在皇帝的面子上，方才勉为其难地放过邓通。

　　申屠嘉之死，则是因为他想诛杀晁错，景帝却支持晁错,他是气得呕血而死的。

　　文帝和景帝之时，其实尚未建立起强大的皇帝集权专制：除了皇帝代表的宫廷势力之外，丞相是外朝的代表，诸侯王是地方势力的代表，三者互相制衡。被皇帝宠幸的前后两位太中大夫邓通、晁错，是站在宫廷势力一方的；那么，就意味着另一方的丞相的尊严和利益受到了威胁。

　　本来是两派利益斗争的问题，经史书这么一勾兑，赫然就分出了正邪两方。仿佛只要敢骂皇帝的，敢跟皇帝对着干的，都成了大大的忠臣、大大的好人。拜托，文武和景帝那个时候哪里敢对丞相下手？哪里敢明着得罪他们？我不喜欢邓通，不过更讨厌申屠嘉。邓通是种无用又无害的小动物，申屠嘉却在道德的外壳下挟带不少的私货。他要弄死邓通和晁错，找出的理由却都牵强得很。没本事就认了吧，他又不是，拼命要站在道德优越的高岗上，活活把自己气死了。

　　司马迁、班固均说他“刚毅无术学”，依我看，这种保守的赞美还是太多了。无术学，是蠢；刚毅，是自大。一个人蠢，还好办；又蠢又自尊心强，那就无药可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