粪车传奇

　　■ 风行水上（20）

　　□高军（画家）

　　记得有一年冬天我和一个小学同学去上厕所，他卷了许多报纸去，过一会点着一张扔下去，曰：可以暖屁股。冬天四壁透风的厕所里腾起红黄的火苗子，弄得看粪的人很紧张，怕他的屋给烧了。但是他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在门口往里张望。那会儿粪还是比较金贵的东西，城市周边的农村要到城里来找关系才能包上几个公厕，这还得走一点门子。菜、瓜果李桃什么成熟后还要给所承包单位的领导送些来尝个鲜。过年过节时还要从乡下捎上两只鸡来。不管什么年成当个头头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好处的。这种菜称为“粪菜”。

　　因为粪的紧俏，就引来偷粪人，偷粪属于不劳而获，非法得利。因为看粪的人还要负责厕所的保洁。当地有一句歇后语叫：“蒙你粪！”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希图你什么的意思。看守我们附近公厕的这个农民有一年就为了保卫大粪被人打到吐血。蹲在厕所里的人颇有点顾盼自雄的味道，因为他正在支援农业，他在造肥料。农村里种庄稼除了积人畜粪以外，还要种点红花草积绿肥。春夏之交把红花草一翻，田里放上水沤着。这时候有许多水禽到田里来觅食。常说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

　　那时街上经常能看到一种专门拉粪的车子，一辆一辆排着整齐的队伍走着。这家伙顶风臭十里，有一回我的一个同学骑车撞到粪车上去了。自行车大杠上、龙头、后座上全坐得有人，结果可想而知。小孩一看到大粪车过来就唱：我们是东大圩的，第一小分队的——用《地雷战》电影里日本鬼子进村的调子来唱。本该有个经典的镜头是一个汉奸和鬼子化装成一对走娘家的小夫妻进村来偷地雷。女的扎那个花头巾，脸上有一撮仁丹胡子。极富喜感！所以我们常说某某人长得像个偷地雷的。

　　可能是因为当时这种十分环保的种植方式，那时河水还是很清的。我们这里有两个老人。那时还是中年人，不知道怎么福至心灵。两人打酒买卤菜，将两个汽车轮胎打上气抬到河里。顺水漂流，且漂且饮。岸上齐声喝彩曰：真神仙也！

　　翻书时翻出一本阿城的书，虽然以前看过，但还是且看且笑。他写几个人上公厕去都忘了带纸，大家都蹲在坑上如老僧打坐一样。蹲得久了，两腿酸麻。有一位先生站起来说：“我晾干了”。然后拴束裤子走了。过去人住四合院或者筒子楼，好的一层有一间厕所，条件差的可能要走二里地才有一个茅房。

　　住筒子楼早晨起来的第一件事情，是倒尿盆。尿盆要两手端，恨不能长出第三只手能捏住鼻孔。所以我觉得发明马桶真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有专家研究说前南斯拉夫打仗，就败在马桶上，北约炸了前南的供水设施。前南斯拉夫支持开战的人，一看没办法上茅房了。一两天还能忍，时间长了实在不行。大家合计了一下，说咱认怂吧。

　　所以说这个生活水平提高了容易，往回落比较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