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说脑浊时，我们说的其实是……

　　【摇滚小饭桌】

　　□祁又一（乐评人）

　　脑浊是无聊军队时期的干将，他们和反光镜是流传至今的中国最优秀的两支朋克乐队。当我第一次私下里见到主唱肖容时，与想象中不同，他不像一个拎着啤酒瓶子在台上蹦跶的朋克，除了那个著名的发型，他看上去更像个年近中年的画家或作家，伶俐又斯文。更何况，他还戴着金边眼镜。他那个样子让我觉得分外亲切，可能和我们都是北京人有关，也可能和我们青春已逝有关。我觉得我们至少在某些方面是一样的，都曾带着一腔赤诚冲了上去，后来都发现这个世界没那么赤诚。比如说，性手枪乐队几十年后演个现场激情澎湃，观众们山呼海啸，牛吗？当然牛，但那是时代的胜利，不是艺术的胜利。我这么说够清晰吧。

　　这话听上去负能量很足的样子，其实并不是，真正负能量很足的人早转行去当公务员了。就像脑浊有首歌，说“想离开但是又离不开”，我觉得我们都是那种热爱自己所从事的创作，但同时又被热爱所折磨的人。人的幸福感来源于成就感和被人尊敬，成就感我们都不缺，但现在人们只尊敬综艺节目、微博，还有钱，跟我们当初踏足这个领域时不一样了。有趣的人越来越少，精明的人越来越多，有点儿失望。

　　就因为不是负能量很足的那类人，脑浊是现在国内最专业的乐队之一。我记得MAO刚刚开业的时候，第一二场是脑浊连演两天。第一天我看完了觉得特别爽，第二天又去了，台上的表现竟然和第一天一样，连吉他手什么时候把琴举起来，而贝司手什么时候纵身跳水令观众为之疯狂都严丝合缝。就是说，因为专业和勤奋，他们把青春激情用手段定格住了，失落和不满足不是你们买票来看我们演出希望得到的，所以我们给你的是爽快。最近他们出版了《歪打正着》，我觉得这是脑浊历史上最棒的一张唱片。在肖容自己家的小工作室里做的，不单是制作方面简单直接、完整丰富，歌曲本身也终于跳脱了以前纯朋克、纯现场感觉的脑浊，整张专辑完整好听。精神指向上，也让一个活生生的肖容从舞台上跳下来，嘣的一声戳在听众面前。

　　麻烦的是，并不是人人都这么想。一个跟他们工作关系很近的朋友私下里对我说，他觉得《歪打正着》不行，问我怎么办？我说这事儿应该我问你啊，怎么你反倒问我呢，更何况我觉得这张唱片足够好了。

　　有一天，我去肖容家玩，聊了什么都忘记了，只记得我们都觉得现在没人写乐评这事不对。有些乐迷觉得乐评人都是废物，事实可能确实有很多废物，但没有评论体系肯定是不行的。这几年没人写乐评，结果是什么呢，新冒出来的乐队普遍都在唱流行歌曲，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赢得票房，那些真正在音乐上有想法但是不成熟的乐队慢慢自生自灭。仅靠票房决定一支乐队的价值，这在摇滚乐来说是不够的。我认识的摇滚乐明星够多了，肖容算里面的明白人，或者就因为他是个明白人所以会失落。一般对这个世界特别悲观的以作家居多。

　　那天我的第三本长篇小说首发办Party，我请了身边几个朋友来唱歌助兴。大家都是靠唱歌混饭吃的，这种事一般只好意思麻烦特别近的人。唱到一半我一邀请肖容，他直接带着贝司手小峰上去了，唱完三首歌放下琴，肖容还有点儿意犹未尽似的。交朋友就要交这样的，话不多，可是互相尊重，也互相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