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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还是黎明

——读傅铿《知识人的黄昏》

2013年05月11日 星期六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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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识人的黄昏》
作者:[美]傅铿
出版社:北京三联书店
2013年1月
定价:36.00元

  知识人依然可以通过参与公民社会建设的方式来实现自己的理想,依然可以依靠思想革新来保持社会与政治革新的创造力。

  □书评人 杨凡

  马克思曾言,“哲学家的使命不仅仅是要认识世界,更要改造世界。”这句话就像一个魔咒一样笼罩着世俗化以后的近代知识人。晚近三百多年来,以法国启蒙思想家为代表的知识人一直力图复兴古希腊时期的传统,将“普世价值”作为宗教的替代品带给人间。但是随之而来的,不仅仅是人的自由与解放,还包括各种现代性的“负产品”——革命与战争的疾苦以及人心灵的空虚。知识人究竟应该在社会进程中扮演一个怎样的角色?最近颇为热门的《旧制度与大革命》一书在一百五十多年前就曾经讨论过这个问题,而旅美学人傅铿先生的《知识人的黄昏》则在中文思想界重新激起了托克维尔式的反思。

  知识人的乌托邦困局

  对法国式激进主义的批判是傅先生此书的核心。他在全书第一篇“浪漫理想与事功精神”一文的开头就指出:“法国文人,自伏尔泰、狄德罗,特别是卢梭以降,一直到当代的萨特和阿尔都塞等,始终都高举着平等、博爱、理性王国和人道尊雅这样的旗帜……即为整个人类设想出一种宏伟的理想蓝图,随后以此‘理想王国’为号召而激烈地破坏一切传统秩序。”

  据此,傅先生认为“先知式知识人的黄昏”到来已经不可避免。在1968年的“五月风暴”及其后的社会运动中,无论是萨特还是福柯,其言行都滑向了极左的激进主义深渊。以此为标志,由知识人推进的社会革命似乎也已经走到了尽头。而作为替代型道路,傅铿认为,回归传统(比如儒家传统),与期待保障自由的“开明专制”成为了不二的选择。

  笔者原则上同意傅铿先生在书中所阐释的观点,但在此仍然想为法国知识人的“激进传统”做一个辩护。需要说明的是,笔者反对任何形式的暴力革命和人道主义灾难,辩护的对象仅仅是被现代政治规训以后的法兰西社会运动与理想主义的传统。

  根据笔者个人的经历,在英美国家生活久了就会油然而生一种“历史终结感”。在这些国家,传统的力量特别强大,人们过的是日复一日的“民主时代的平庸生活”。而在法国生活一段时间以后,这种感觉又会变化:你会发现这里仍然有新进的思潮产生;这里的人们仍然关注诸如“宗教与政治秩序”一类的大问题;这里还会经常发生各种各样的社会运动,比如同性恋和反同性恋游行、争取法定退休年龄和提高最低生活保障的活动、少数族群要求安全保障的运动等等。并且,在这些社会运动中还是可以看到学者们的活跃身影。

  法国的知识人是最“入世”的知识人。自启蒙时代开始,经历“德雷福斯事件”,到“五月风暴”,再到今天,他们一直没有离开过社会运动这个舞台,一直以思想革命推动社会变革的形式引领社会前进。只是今天,在宪政民主的框架内,已经没有人再用暴力革命的方式去建立一个新的乌托邦。即便是观点最为激进、号称要建立“法兰西第六共和国”的法共、左翼阵线等团体,其诉诸的也是社会运动加民主选举的路线。而今天的社会运动,用左翼思想家麦克·布洛维的话说,已经成为了一种不可或缺的参与式民主的方式。它可以克服诸多选举与议会民主的内在缺点,也可以一遍又一遍地激发社会自我革新的力量。1968年“五月风暴”虽然展现出了一定的破坏力,但是毕竟还是在第五共和国的宪法框架内。如果没有那一时期的左派思潮运动,就不会有后来的社会党通过选举实现执政,并推进了一系列根本性的理想主义的社会改革,奠定了今天法国乃至欧盟社会团结的基础。这也许可以算做法国知识人的传统依然为社会提供正能量的标志。

  植根于公民社会的左派理想主义

  法国的左派理想主义传统之所以能够从革命激进主义过渡到宪政框架下的社会运动模式,公民社会的逐渐形成是最重要的原因。在托克维尔时代,虽然见证了大革命的苦难,却没有形成良性的公民社会。甚至在彼时,行会等社会组织被认为是不良社会风气的源泉。作为自由主义者的托克维尔自然不会认为退回王权专制是解决革命暴力的办法,所以他也只能寄希望于保障自由的开明专制的出现。但是他似乎也注意到了一点公民社会的苗头,认为公民“自然地组合在一起”并形成一个团结的向上的力量应该是未来发展的方向。

  到了第三共和国时期,法国的政治趋于平稳,以涂尔干为代表的知识人开始从各方面着手于公民社会的建设。在他们看来,社会本身是一个有灵性的主体,这是不同于国家主义与个人主义的另一个传统。我们可以称之为“社会本体论”,也就是今天欧洲知识分子们念兹在兹的“社会主义”传统。

  公民社会的出现有效遏制了激进主义的破坏力,同时又能使得社会作为主体的创造力不被削弱和瓦解。用当代法国著名学者罗桑瓦龙的话说,整个法国近代史就是一部公民社会与雅各宾主义的斗争与规训史。而今天哈贝马斯等左翼批判理论家所倡导的也正是这种立足于公民社会的新的欧洲政治秩序。

  今天的法国与欧洲大陆依然飘扬着左派理想主义的旗帜,但是它已不再是革命乌托邦主义的左派,而是公民社会作为一个有机体的茁壮成长;今天的法国知识人依然很深地介入社会运动,但却是在宪政框架内,诉诸公民社会自身的革新与完善。

  笔者之所以强调这一点,是为了提供一条傅铿先生所设想的回归传统与“开明专制”之外的可选择路径——立足于公民社会的左派理想主义。在这条路径中,知识人依然可以通过参与公民社会建设的方式来实现自己的理想,依然可以依靠思想革新来保持社会与政治革新的创造力。从这个角度讲,对于一类知识人来说的黄昏,对于另一类知识人来说也许正是新的黎明。

  结语

  由于普遍存在着的对于“国家主义”的不信任和对“自由主义”乌托邦的担忧,加上知识人群体因为其犬儒主义或者经常被权力利用的过往,越来越得不到大众信任。在此种情况下,傅铿先生提出了托克维尔式的反思,指出知识人的黄昏已经到来,并主张回归传统以及自上而下的开明专制。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可行性的选择。但是如果将这个反思继续深入下去,或者换个角度,从改进知识人自身传统角色的方面入手,既限制了知识人乌托邦主义的破坏力,又能保持其对于社会革新的想象力与带动作用,那么就更不失为一个可选择的路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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