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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所谓的校训

2013年05月11日 星期六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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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大学小言

  校训不是符咒,没有那么大的法力,无法深刻影响乃至决定一所学校未来的走向。只是因研究者偷懒,在论述某校历史时,往往喜欢拿简明扼要的“校训”说事,故世人有此错觉,以为校训很重要。

  □陈平原 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香港中文大学讲座教授

  谈论某某著名大学,论者一般都会提及校徽、校歌与校训;尤其是后者,往往成为解读该大学特性或品格的重要依据。我不喜欢这种思路。因为,校训就好像口号,最多只能体现发明者的初衷。至于大学日后怎么走,不一定循此途径,更不见得能达到此“澄明境界”。就拿北大与港中大的校训为例,你就明白问题的复杂性。

  香港中文大学的校训很明确——“博文约礼”四个字,印在校方的各种宣传材料上。此校训典出《论语》:“君子博学于文,约之以礼,亦可以弗畔矣夫。”既求知识渊博,又讲修身实践,如此德智并重,乃创立中大的先贤们的志趣。如此校训,与清华大学的“自强不息,厚德载物”、复旦大学的“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中山大学的“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等类似,都是从儒家典籍中寻求灵感及词句。这一立场,明显不同于燕京大学典出《圣经》的“因真理得自由以服务”,或者香港大学的“明德格物”而兼有对应的拉丁文校训。

  不管典出何方、是否雅训以及何时制定,一般大学都有公认的校训;唯独北京大学,至今仍异见纷呈,莫衷一是。校方对于北大特性的表述,明显是个大杂烩:兼有“思想自由、兼容并包”的传统,“爱国、进步、民主、科学”的精神,以及“勤奋、严谨、求实、创新”的学风。这三句话,若做知识考古学的发掘,不难发现其从属于不同的“地层”。所谓的“传统”,出自1919年蔡元培《致〈公言报〉函并答林琴南函》:“对于学说,仿世界各大学通例,循‘思想自由’原则,取兼容并包主义”;所谓的“精神”,则是北大校庆百年时提出的新口号;至于“学风”,乃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产物,记得写在如今已拆掉的大饭厅的墙上,每天经过时,都必须面对。

  在我看来,有校训,很好;没有校训,也无所谓。办学之初,必须确定校歌、校徽以及校训,这并非中国教育的传统。北大当初没这么做,现在再做,很难协调各方立场。几年前,在被问及北京大学为何没有公认的校训时,我引了隋代陆法言《切韵序》中的一句话:“吾辈数人定则定矣。”过了那个权威主义的时代,不是校长拍板,也不是几个名教授说了算,而是大家凑在一起,集思广益,必定是越说越多,越说越乱,成了什么都有的大杂烩,显得特别“没文化”。不信,请看今日各大学新拟的校训,全都大同小异,缺乏文采,且毫无品位与想象力。

  大学越办越多,主事者殚精竭虑,希望弄出一堆铿锵有力的四字句,从此引导大学“蒸蒸日上”,用心甚好;但校训不是符咒,没有那么大的法力,无法深刻影响乃至决定一所学校未来的走向。只是因研究者偷懒,在论述某校历史时,往往喜欢拿简明扼要的“校训”说事,故世人有此错觉,以为校训很重要。

  不仅字斟句酌的“校训”作用不大,就连那些高屋建瓴的“大学精神”论述,在我看来也都颇为可疑。在此问题上我两面作战:既反对将大学办成“职业培训学校”,主张“大学以精神为最上”;又不希望各大学夸大自己的特殊性,到处宣传某某大学精神。

  大学应该有“精神”,但此精神属于“共同(或相近)的思想立场、价值体系与文化资源”。如蔡元培所主张的“循思想自由原则,取兼容并包主义”,或陈寅恪所标榜的“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就不该被北大或清华独占。倘若每所大学都要另起炉灶,总结出自己独有的“精神”,然后大加宣传,自我标榜,决不是好事情。就好像今天的“城市精神”一样——假如只是出于“形象设计”或“城市营销”的考虑,此情可悯;要是真相信用一句话来概括一座城市或一所大学的特色,就能凝聚共识,焕发青春活力,提升城市品位,则未免过于迷信文字的力量了。(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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