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两地书 之 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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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猛 心理咨询师的救赎

2013年05月13日 星期一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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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猛,高级心理咨询师,被媒体称作“坚守灾区最久的志愿者”。5月3日,四川省都江堰市,刘猛在自己亲手建造的“妈妈之家·亲子教育中心”里。新京报记者 薛珺 摄

  人物志 刘猛,39岁,高级心理咨询师。汶川地震后,他赶赴灾区创办“妈妈之家”,帮助丧子母亲回归正常生活。他如同一名孤独的殉道者,把自己的正能量传递给灾民,凭一己之躯承受着潮水般的压抑与苦闷。他被媒体称作“坚守灾区最久的志愿者”,却少有人知,他在援建心灵与自我调节间转换的辛酸。

  刘猛随手把扳手和螺丝扔给付洁(化名),让她自己去给新买来的高低床安梯子。

  付洁的反应似乎久一些,捡起工具,慢慢辨识着零件,动作迟缓,一下,再一下。

  大约1个小时后,梯子安好了。“干得好”,刘猛夸赞。

  4月16日,例行的家访结束后,刘猛将女主人付洁带回了都江堰的“妈妈之家”,她属于刘猛最担心的丧子母亲中的一种——不可能再生育的无子母亲,精神不好,极少说话。带回来的目的,是帮她寻找“存在感”。

  这五年,刘猛为人所见的“存在感”,是在灾区做心理咨询师,而伴随这种存在感的,却是他必须承受的苦闷与孤独,没人看得到。

  他说,我也希望有人援助。

  心理“医生”病了

  刘猛病了。

  每天面对求助者的负面情绪,让刘猛的睡眠一直不好。

  他的睡眠时间一般从早上到中午,有时会整夜失眠。

  采访当天,他微皱着眉头,眼神涣散,话音细弱,面对提问,眉头紧皱的他突然拍了拍脑袋,“我先躺会儿,10分钟之后跟你聊。”

  他还患上了脊柱炎和胃病。犯病了,他就陷在沙发里,一动不动。

  因为睡眠不够,刘猛能感到大脑不如平时灵敏,给一天的工作排序也不再清晰,有时甚至带着情绪工作。一次,因为工作被打扰,刘猛对一名记者“失礼”了,被问到怎么失礼,他始终不说,“反正我很后悔。”

  刘猛试着写诗排遣压抑。

  他曾仿照李白的《蜀道难》写过一篇诗歌,但极少念,他说一读就会哭,一哭就淌出孤独。

  “家”里的志愿者叫刘猛“先生”,他们困惑,先生连自己的健康都顾不上,怎么去救扶别人。

  五年来,刘猛每天做的事情,就是将丧子母亲拉回正常的生活。尤其是汶川地震后头两年,刘猛几乎每天只睡5个小时,其余时间全部和同伴提供心理咨询服务。

  很少有人理解。

  5年前从北京出发时,别人兴高采烈地讨论到灾区后如何开展心理援助,刘猛总是严肃地说,要在灾区待上一两年,才能沉下心来做。

  挑战常规的结果,是被众人嘲笑——当时流行的心理援助模式是,百姓带着“疑难杂症”去找心理咨询师。

  刘猛常劝自己,有价值的事就坚持做,像年轻时卖裤衩、烧锅炉一样。

  但并非什么都一样。

  救人与自救

  “我要自杀。”

  半夜,刘猛的手机里经常能传出这样的声音。

  “为什么?可不可以跟我讲一讲?”每一次,刘猛都尽量跟随对方的语气,希望能和他保持对话。

  劝导结束,他如被救起的落水者,浑身是汗,筋疲力尽。

  地震如潮汐,引来数不清的志愿者,来去匆匆。

  刘猛却希望沉淀下去,通过改变环境,让灾民回到正常的人际交往和生活中。

  他一直用自己的方式,去改变灾民的环境,“你听说过灾民打麻将,志愿者在旁边倒茶吗?那就是我。”

  朋友说他是燕人张翼德,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他更愿把自己比作赵子龙——长坂坡上单枪匹马,面对百万曹兵,闯到当阳桥前高喊,翼德援我。

  “我和他一样,也需要援助。”

  刘猛的“援兵”是一些心理督导。到灾区后,他每天都要告诉对方,今天接触了几个个案,用了什么方法治疗。对话的过程,也是调整自己的过程。最多的时候,他与来自美国、香港和内地的10位督导老师保持联络。

  深夜,他经常溜到宝瓶口,去岷江边独坐,与岩石为邻,那一刻江水的味道正浓。

  “盯着江水,我就想到顺其自然”,不抗争,不再试图用自己的力量去改变,而是顺应、引导。

  逆流与顺流

  曾经,抗争的东西太多。

  当初那批来灾区的志愿者,只剩他一个。

  刘猛说,自己不再在乎别人的评价,全世界骂他,也没有必要去做无谓的冲突。

  汶川地震后,他还和心理学的同行们争论,哪一种针对灾民的援助方法才是好方法,现在想想真好笑。

  在“妈妈之家”遇见小孩,刘猛坐在桌边,把孩子放在膝盖上,像荡秋千一样摇。孩子们叫他“刘爸爸”,玩拼图时,刘爸爸会故意孩子气地和他们争论该怎么拼。

  4月15日,都江堰一街区的活动中心,刘猛指着展板上的图文说,“这个活动是我们主办的。”但展板上并没显示妈妈之家的任何信息。

  换两年前,刘猛会去找组织单位,希望对方能够承认妈妈之家的力量,但如今,他选择顺应规则,不去计较。

  被问到未来的打算,刘猛说,还是想继续提供心理援助,就像他在芦山的一所中学复课一样,通过改变环境,让灾民回归正常的生活。

  他计划,在顺应环境的前提下,提供无形的援助,让丧子妈妈们重拾生活的信心。

  “就像水一样,顺势而流。”

  我援助的妈妈们:

  5年了,这是怎样的5年啊!一直都想和你们说些话,但真要写这封信时,我却忍不住流泪。

  你们的痛,是这个地球上最哀伤的痛。地震前,我习惯用“我懂”、“能感受到”、“理解”来回应求助于我的人。直到遇见你们,我才知道你们所经历的伤痛早已超出我的体验和想象。

  其实,沉浸在过去的哀伤里,并不是错,我的援助,也不是想让你们与从前彻底告别。我知道,对于你们来说,失去的孩子从未离开,他们一直与你们生活在一起,但我们要学会如何与他们相处。

  你们之中也有一些人不解,不明白我的援助到底是什么。其实只要有人问起你们,你们能说,刘猛啊,什么也没做,就是天天和我们在一起,我就觉得足够了。感恩你们允许我一路同行。

  刘猛

  2013年5月6日

  新京报记者 朱柳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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