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君 想为芦山带去火种

　　人物志 吴君，本来可以有个弟弟或妹妹的，但怀孕的母亲和父亲都倒在汶川地震的废墟里，没了声息。6岁那年，吴君走进了安康家园，从山东日照辗转成都双流，一直生活在这个全国规模最大的灾区孤困儿童安置基地里。孤儿并不孤独，在这个新家里，吴君有481个伙伴儿。她11岁了，歌唱得美，手语也美。 

　　吴君的父母死于汶川地震。那一年，她6岁。

　　她成了“地震孤儿”，背井离乡，先是转辗日照，又随着人潮来到成都双流县。

　　日照有海，双流有花，这5年，吴君有了“家”，有了“爸妈”。

　　在安康家园，“家”里有很多伙伴儿，都是兄弟姐妹。

　　初识自由

　　4月29日，安康家园宿舍楼上，孩子们席地而坐，玩“三国杀”，宿舍最近流行的纸牌游戏。

　　11岁的吴君坐在小床边，看着同伴出牌。一串笑闹声，搅散黄昏的安静。

　　十多平方米的房间里，住着4个同龄女孩，军绿色的床单被罩，虽然褪去了最初的光鲜，但整洁得像在军营。军营里，开着成片的花。

　　这是她们的家。

　　“安康家园”是全封闭式管理：平日里，孩子们有专职“妈妈”照顾起居，在家园旁的棠湖小学读书。上学、服饰、吃饭、零花钱……孩子的所有费用都由家园承担。

　　每天6点半起床、出操，白天上课，放学后再训练、晚饭、自习，晚9点熄灯，这种节奏将伴随吴君读完高中或职高，直至离开家园。

　　刚从长跑训练场回来，按教练要求，她每天放学后必须训练2小时——家园鼓励孩子发掘自己的特长。

　　最近，吴君学了叶挺的《囚歌》，开始思考“自由”这个词。

　　“这里的生活既自由，也不自由。”在她看来，能和伙伴们天天一起玩闹，是自由；只有节假日，监护人才能领着他们出去逛街或者回老家，这是不自由。

　　听说哪个同学去了游乐场、动物园，她会小小羡慕一下。

　　但家园让吴君变得有安全感。园长胡清园说，这里相互陪伴的生活，更能抚慰孩子们，让他们从心理创伤中走出来。2010年6月，经5天评估，北京大学第六医院的专家得出结论：“安康家园”的孩子心理障碍总检出率，明显低于一年前。

　　阴影消散

　　4月20日芦山地震，吴君哭了。

　　就像地震演练时的情景，她和同伴奔跑着下楼。强烈的震感过后，她找“妈妈”李书曼要过手机，给绵阳的爷爷奶奶拨电话，不通，眼泪马上滴答滴答掉下来。

　　“我以为震中在绵阳，爷爷奶奶出事了。”吴君说。

　　这是李书曼在家园第一次见吴君流泪。

　　李书曼想起3年前，家园刚搬到双流时，有次停电，又遇上打雷，孩子们以为又地震了，尖叫着从楼里跑出来，穿着单衣在风里瑟瑟发抖。她记得吴君吓白了脸，但不哭闹，只是咬着嘴唇站着。

　　而5年前，吴君还不能明白孤儿的全部含义。

　　远在日照的安康家园找到她，希望她能加入。

　　开始，吴君就一个念头，无论如何不离开家。

　　后来转念：姑姑单身带着两个弟弟，爷爷奶奶年纪又大，“我不想成为家里的负担。”她说。

　　她跟家人说，想去日照看看大海，是不是真和书里说的一样，无边无际。

　　在日照一年，孩子们和安康家园一道，迁回成都双流县。在离家乡更近的环境里，他们学着接受过去的痛苦，开始新的生活。

　　最初的一两年，地震几乎是家园里的禁忌话题。孩子心照不宣地闭口不提那两个字，妈妈们也从不主动问那天的经历。

　　李书曼记得，一位老师提到“妈妈”这个词，就让一个男孩暴跳如雷——他曾在地震里失去母亲。

　　这两年，越来越多的孩子可以自然讲述地震的经历，也不再夜半惊醒后号啕大哭。阴影逐渐在消散，李书曼感受得到。

　　孤星心愿

　　“我的志愿是成为一颗闪闪发光的星。”吴君把用彩色纸条写的心愿，贴在床头的白墙上。

　　她说她希望未来能成为一个明星，像中国好声音里唱《爱要坦荡荡》的丁丁。

　　吴君的歌唱得不错，手也巧，只是简单看几遍，就能边打手语，边唱五月天的《知足》。孩子们说，她唱得美，手语也美。

　　“明星能赚钱，能让家里人过得好些。”吴君的想法稚气而简单。

　　比起明星梦，吴君最近的心愿是去芦山灾区做志愿者。

　　前几天，没能赶上双流家园的孩子们为芦山地震筹集捐款，让吴君遗憾。

　　那天，刚从训练场回来的她，才知道同屋的郁言和张锦，和几个地震孤儿出了家园，走上大街去募捐。

　　有些路人半信半疑，追问她们：“真为地震？不会是骗人的吧？”这种回应让孩子们伤心。

　　尽管不顺利，她们还是在2小时内筹到600多元善款。

　　吴君小声嘀咕：“我想去灾区，去援助。”至于援助什么，她也没想好。

　　“我要告诉他们，地震没那么可怕，我现在就过得很好。”她眨巴眨巴眼。

　　她最近喜欢的一篇课文，是讲述希腊神话里的普罗米修斯，不惜以身犯险，盗取火种，给人类传播幸福。

　　她希望能为灾区带去火种，让灾区的人们感到幸福。

　　（文中未成年人皆为化名）

　　芦山的伙伴们：

　　成都天气很好，没有一丝风，天空有小片的云朵，像棉花糖一样。

　　你们还好吗？能不能吃饱？玩具还在手里吗？

　　我总想你们，就像想起5年前的自己。

　　那天，我在老师的带领下跌跌撞撞，身边好多小朋友连裤子都没来得及穿上。

　　如果妈妈还活着，当时还在她肚子里的妹妹应该也扎起羊角辫了。

　　我想去芦山做志愿者，可“妈妈”不同意，觉得我太小，去了什么都做不了。

　　我其实是想把我的毛绒小熊和海豚带给你们，晚上我都抱着它们睡觉，很踏实。

　　我给你们唱歌了，五月天的《知足》：当一阵风吹来，风筝飞上天空，为了你，而祈祷，而祝福，而感动……

　　你们听得见吗？

　　想告诉你们，地震没那么可怕，都会过去，我会长大，你们也会长大。

　　吴君

　　2013年5月9日

　　新京报记者 朱柳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