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邦教科书

　　■ 文化好东西（8）

　　□李冬君（大学教授）

　　荷马史诗，是哺育城邦青年的英雄之乳，是神为英雄立法的城邦教科书。史诗，为城邦建立了神的法则，三权分立与王权共和。

　　荷马以海神波塞冬的口吻告诫希腊英雄：宇宙一分为三，三兄弟抓阉儿，我抽得灰蓝色的海洋，作为永久的家居；哈得斯抽得幽浑、黑暗的冥府，而宙斯获得广阔的天穹、云朵和透亮的空气。大地和高耸的俄林波斯山归我们三神共有。

　　以宙斯为核心的宇宙王国，是一个三权分立、兄弟共和的神权共和国。早期希腊城邦制度，便是根据荷马史诗所提供的这一神的法则来建立的。在荷马史诗中，神虽然是城邦的立法者和城邦命运的主宰者，但神的命运却不由神来主宰，而是由更高的必然性来主宰，这必然性以自然法的形式显示其存在。因此，在自然法面前，神也难免作无常之叹。

　　神的宠儿美丽的海伦感叹：宙斯无所不能，有时让我们走运，有时又使我们遭殃。宙斯也发牢骚：可耻啊，凡人责怪我众神，给了他们苦难，然而事实却并非这样：他们以自己的粗莽，逾越既定的规限，替自己招致悲伤。

　　神和英雄皆非道德，有时连伦理也不管不顾，这样的桀骜不驯，唯有命运能将他们管住。然而命运是隐秘的，其征兆也是隐喻的，因此，来自命运的启示，他们称之为神谕。荷马用神谕来引导他的英雄世界，在英雄的世界里，所有的教化都显得软弱无力，有时连神的说教都无济于事，然而唯有对于神谕的解释，成为了最原始的法律，命运成为最高法官，对英雄进行审判，而神只不过是陪审员。生机勃勃的希腊之土，不断生长着英雄，也不断毁灭着英雄，命运是自然法为这个混乱世界打制的秩序的镣铐。

　　戴着自然法面具的神，他们虽然具有人的模样以及人性的全部弱点，但他们高于人类，他们握有必然性的力量。他们用命运之铐羁縻着英雄，控制着人类的野心和野性，而人类则以敬神换取幸福和好运。

　　英雄的心灵还不懂得忏悔，英雄的理性还不足以扼住命运。在荷马史诗中，特洛伊英雄赫克托尔曾经绝望而又满怀信心地说道：

　　除非命里注定，谁也不能把我抛下哈得斯的冥府。至于命运，我想谁也无法挣脱，无论是勇士，还是懦夫，它钳制着我们，起始于我们出生的时候！

　　他们是天真烂漫的顽童，带着文明青春期的冲动，任性而专横，暴躁又贪婪，还有一些软弱，为了功名和财富而攻城略地。但荷马却喜爱他们，称他们为英雄，“我再也没有，将来也不会再见到那样的人杰”，他们是“大地哺育的最强健的一代”。

　　荷马用自然法则为他们立宪，命运化作神谕，教导他们：人啊，认识你自己，勿过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