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联储：隐匿的第四权

　　【经济】

　　资深的财经作家威廉·格雷德选择了一种少见的方式来揭秘美联储。他以保罗·沃尔克这位有“美国经济活力之父”称号的传奇主席的故事为主线，辅以美国的经济史、金融史、政治史和美联储的历史，形成一个多角度分析美联储的画面。虽然主线故事略显散乱，但是也为读者理解美联储提供了一个广阔和深层次的背景。

　　美联储主席往往凭借发布会上几句平和的发言就可以影响美国经济和全球金融市场，其强大和神秘令人侧目。这种力量的神秘性不仅是对于外国人而言，即使是美国民众，对这个强势机构也有着五花八门的理解和说法。稀奇古怪的构成，不明不暗的运作，含混晦涩的政策甚至让美国人都认为美联储是一个小集团统治世界的工具。这种美国式的“阴谋论”当然不是事实。但是要真正澄清美联储到底是什么，也不是容易的事。

　　美国的永恒“和棋”

　　有人说美联储是私人机构，也有人说它是美国政府机构。这种含混不清的原因从美联储诞生之前就开始了。格雷德认为其根源可以追溯到美国内战之后兴起的平民主义运动。内战后的美国由于战争和政府缩减货币供应进入了著名的“紧缩时期”，农业遭受了巨大的损失，经济持续衰退。这时急需一个强有力的机构进行干预，但是由于美国政治传统中认为中央银行是不民主的产物，所以此类机构遭到强大的政治抵抗，货币供应的大权实际上掌握在摩根这样的私人银行巨头手里。平民主义者对那些“货币托拉斯”是持怀疑的，强烈呼吁建立一个强力的中央银行。同时由于银行数量的剧增，势力雄厚的银行业主们希望有一个相对独立的机构来保护自己的利益，而不是被政府或一两家大佬决定命运。

　　1913年，威尔逊总统用一个折中方案通过了美联储的成立法案，组成了一个既代表政府力量，又兼顾银行业利益的混血机构——美联储。美联储既作为政府的一部分，又保持相当的独立性。美联储主席在内的7个委员虽由总统提名，参议院通过，但是总统无法干预美联储委员会的决定。美联储下设12个地区储备银行，拥有数千家私人银行会员，12个地区储备银行定期选出行长，其中5人和7名委员组成联邦公开市场委员会，拥有决策权。格雷德认为这样的设置兼顾了自由主义经济保守论和自由主义干预论，同时满足了两党的政治需求，并且可以让美联储在两党政治中自由行走，在民主需求和银行利益间求得了一种平衡，所以他把这种设置称之为永恒的“和棋”。但是妥协虽然避免了诸多矛盾，也让美联储在公与私的界限上非常模糊，它总是在质疑声中寻找最有利于自己的位置，它既可以宣称独立于政府，也随时会受到政治力量的影响，面对指责它可以说自己没有直接干预经济，对于那些商业银行，它的权威有时又大过政府。美国奇特的政治传统可以说是美联储神秘而强大的根本原因。

　　从利率到货币

　　美联储是美国政府中极少发生变革的机构，保罗·沃尔克任主席的8年算是个例外，格雷德从这个剖面解析美联储再合适不过了。

　　上世纪70年代末期的美国在凯恩斯主义的引导下进入了一个“滞胀”时期，高达两位数的通货膨胀直接威胁着美国经济和银行业的利益。保罗·沃尔克临危受命，他的目标只有一个——稳定美元，扼杀通胀，为此他大刀阔斧，为美联储留下一笔不小的遗产。一是他不顾反对，大胆地采用了以弗雷德曼为代表的货币主义学者的意见，对美联储的货币控制模式进行了改革，抛弃了单纯控制信贷利率的做法，转而直接控制货币供应量；二是让美联储通过立法获得了私人银行储备金的控制权；三是用个人的坚持强化了美联储的独立地位，尤其是在卡特竞选连任和里根企图减税刺激经济两件事上，捍卫了美联储不为政治所动的形象。随后几年，低通货膨胀下的美国经济时好时坏，不过总算挤出了经济泡沫，而且没有出现1929年的大崩溃，为后来的克林顿黄金时期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格雷德没有像其他传记作家那样，把沃尔克捧到能力与道德的高峰，而是从沃尔克的局限性来反映出美联储的问题。例如，沃尔克的变革在格雷德看来过度维护了银行的长期利益，牺牲了以借贷度日的美国中下层人民，加剧了贫富分化，带来了高失业的局面。当沃尔克意识到这一点增加货币供应、降低贴现利率时，却又出现了利率下降而失业率不降的奇怪现象。格雷德认为这不仅仅是货币主义的失败，更暴露出美联储经济权威的有限性，沃尔克希望的稳定货币不过是一种幻象罢了。美联储不是神，1929年的巨大失误已经证明，沃尔克当然也不是。

　　美联储背后的美国

　　格雷德想通过这个机构反映美国政治、经济和社会实质的想法很明显。在经济决定一切的时代，金融权力几乎可以和司法、行政、立法相提并论，这个第四权实施的是精英治理的理念，采用专业而神秘的操作，与美国以平民意志为基础的宪政传统格格不入，简直就是一种政治奇观。作为行业的守护神，美联储在自由市场的名义下袒护银行业，牺牲民众的利益暴露出了民主资本主义隐含的难以调和的矛盾。还有党派政治对美联储的不利虽然在沃尔克之后有所减弱，但那种在政治与市场之间的博弈随时都有可能失衡，党派斗争带来的灾难性后果却只有留给老百姓。所以从另一面说美联储不过是格雷德对美国进行反思的一个入口。

　　□曾靖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