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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是真正的“深圳人”?

2013年07月27日 星期六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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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评论“深圳人”】

  谁是真正的“深圳人”?由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推出的“深圳人”系列小说集《出租车司机》为中国现代都市文学提出了新命题。城与人的关系是现代都市文学的永恒主题,都市发展的程度是一个国家现代化的重要指标,尽管现实中的城市与文学想象中的城市不可能重合,读者却常常将两者互为参照,重构自己心目中的“那座城”。但是,如果带着这样的观念去阅读薛忆沩历经十六年之久创作的“深圳人”系列小说,一定会在“深圳”的迷宫中迷路。

  都市繁华背后的恐惧

  关于城市的书写是一种精神的返乡。所以,指向过去成为都市小说的重要向度。读者往往在作品中发现许多“返乡”的路径,如熟悉的巷道和著名的老店。在文学作品中,“北京人”代表着远逝的故都遗韵,“上海人”代表着百年的世纪风华,“香港人”代表着本土的殖民风情……而薛忆沩笔下的“深圳人”却不仅指向未来,还试图囊括“所有”:“几乎所有人都是真正的‘深圳人’”,小说集的护封上留下了薛忆沩自己对“深圳人”的解读。

  像许多其他快速发展的中国城市一样,深圳的现代化过程是一种跳跃式的发展,在迅速都市化的同时进入到后大都市的阶段。丧失时间向度的深圳只能在当下和心理的空间中建构。

  我们在小说集看不到深圳的“地标”,也几乎看不到“社群”。薛忆沩笔下的“深圳人”甚至全都没有名字,仅使用代词(如他、她、我、父亲、母亲、姐姐、妹妹等等)来指代。如果说“地标”提供了物理空间的位置感,那么“名字”则是社会性存在必需的认知符号。薛忆沩刻意抹去这些回归的“路径”,残酷地将他笔下的“深圳人”放逐到一个个完全陌生的空间,使他们都丧失安全感与归属感,让他们都面临着迷路的威胁。《文盲》中的“文盲”是最突出的代表。小说的叙述者最后“终于明白了她害怕的不仅是去‘医院’,而且还包括‘去’医院。她说她从来没有一个人上过街。她说她害怕迷路。”在全国白领最集中的城市里,薛忆沩让一个文盲说出了这座城市(以及所有城市)繁华后面的恐惧。这恐惧不是来自物质的匮乏和犯罪率的上升等等,它是城市本身的痼疾。薛忆沩在“文盲”的身上设置了一个深刻的悖论,让她从城市的内外两个向度呈现现代城市的恐惧和堕落。“烦死了”是文盲的口头禅,更是现代都市人的集体体验和日常的精神状态。

  薛忆沩的“深圳人”:孤立、禁闭和逃离

  没有地标,没有边界的深圳是一个巨大的迷宫,充斥着不稳定的伦理关系:《母亲》中的母亲为了一个性幻想而不去送父亲去边境那一边上班;《父亲》中的父亲在婚礼后的第五天,就遭遇婚姻带给他的巨大羞耻,开始对婚姻充满恐惧;《女秘书》将与老板在一起的私生活简单地视为她工作的一部分;《两姐妹》中的最“可靠”的男人变成最可恨的男人,他曾经“百依百顺”的女人变成了“那个女人”,她的沉沦没有激起他的任何同情。

  城市这座现代迷宫,不仅因地理空间上的复杂引发对迷路的恐惧,同时也激发无限的想象与窥视的欲望。薛忆沩笔下的“深圳人”基本没有生活在其他都市小说写作中经常出现的公共空间。小说集中的故事都发生在隐秘的公寓、宿舍,或是半封闭的空间,如楼道、小区、甚至出租车里。人物与人物之间充满对对方的窥视、互窥、试探、揣测,猜谜与揭秘成了都市人际关系的日常模式。薛忆沩回避“深圳特色”的地标和公共空间,而将注意力集中到一个个更私人的空间,同时也褪尽了“深圳人”的公众形象,将他们还原成一个最原始最质朴的身份:父亲、母亲、儿子、姐妹,准妻子、准丈夫……这样的逼近不仅有利于展示人物内心的隐秘世界,也有利于对生存状况提出最残酷的拷问。在《同居者》中,最亲密的接触也无法撬开心灵的黑洞。作品避开通常的婚姻伦理,残酷地揭示人类生活中最近的接触与最远的距离之间的荒谬关系。这种荒谬关系也是《剧作家》的靶子。这篇作品将叙事的迷宫与窥视欲望相结合,追求最大的戏剧性效果,是“深圳人”中显得最“雕琢”的作品。

  《物理老师》、《同居者》、《神童》三篇都属于成长小说,都涉及了青春型的自我如何走向成人的自我认知。人与人之间无法理解的主题在这里继续深化。这些作品让我们看到新兴都会的人际关系充满了不确定性,只是一个“想象的共同体”。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充满了偶然性、短暂性,随时都面临解体的可能。每个人被城市“禁闭”,每个人也都自我“禁闭”。每个城市人都孤立无援,无所归依。“家”已经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避难所,甚至反而是矛盾斗争最激烈的风暴中心,荒诞感成了“深圳人”的宿命,也就成了“所有人”的宿命。

  薛忆沩的“深圳人”系列小说当然是基于他十多年的深圳生活经验的。而他对深圳“去历史化”的表现,无形中解构了这座城市的凝聚力,让“深圳人”都具有“逃离”的精神取向,都面临着重新选择,面临着再一次的无家可归。薛忆沩对城市未来的理解理性而残酷:“几乎所有人都是真正的‘深圳人’”,他想将别处变成我们所有人的此处。

  有人说,“城市,象征地看,就是一个世界”,而二十世纪以来的“世界”实际上又“已变为一座城市。”从城市书写打开一条通往世界的路,借城市小人物的日常精神状态表现世界性的普遍忧虑,薛忆沩的“深圳人”系列小说借实际存在却又难以产生地方感的深圳,隐喻了“看不见”的城市的普遍命运。

  □陈庆妃(华侨大学文学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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