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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尤多拉·韦尔蒂的小说里,这种邪恶还将小说引向一片神秘的未知领域。韦尔蒂对古怪之物有种强烈的好奇心,特别关注人们心中那些悖谬的动机。她是完全依据自己的力量成长起来的作家,灵感从心里源源流出,没有任何套路,古怪而且精致,浑然一体。
尤多拉·韦尔蒂(1909-2001)与威廉·福克纳、凯瑟琳·安·波特、弗兰西斯·奥康纳、卡森·麦卡勒斯等同属于美国南方文学令人敬畏的作家群。大作家马克·吐温是美国南方文学之父,这一流派的文学风格意味着浓厚的乡土气息和鲜明的地域化。地域化这个词有时也暗示视野狭窄,但韦尔蒂并不介意这个称谓,而且对地域化有更深的认识。她认为正是故事发生地的特点驾驭了她的想象力,教给她必需的知识,激发她的灵感。
《金苹果》是韦尔蒂围绕虚构的摩根纳小镇而创作的作品,既像长篇小说又像短篇小说集。书里七篇小说六个发生在摩根纳,一个讲流落在旧金山的摩根纳人。它生动地描写了处在分崩离析状态的美国南方生活。摩根纳小镇的居民大多是三四代移民,社会结构还以家族为单位,小镇青年从小一起玩,长大则成为家族联姻的纽带,但是随着火车和剧院的到来,新一代们开始去寻找自己的金苹果或银苹果。《金苹果》就是韦尔蒂建造的一座文化废墟。
韦尔蒂的家在密西西比州首府杰克逊,这个美国二十世纪初期的南方小城与摩纳根有很多相似。男人霸占着稀少的社会职业,如律师、法官、治安官、医生、教士、店铺老板,以及所有的苦力。而女人大都满足于做个合格的家庭主妇,而且互相监督。偶尔有人兼职做做裁缝、家庭教师等,人们把生活中的大部分时间用来闲聊。在一次访谈中,韦尔蒂说契诃夫笔下那种悠闲的生活与她心意相通,“人们总是聚在一起不停地说啊说,可是没有一个人真心在听。”其实韦尔蒂的南方与契诃夫的俄罗斯还有一处相似,就是都处于农奴(黑奴)解放之后的时期,很多人处在留恋旧社会的激情中。
对旧日生活的留恋有一种特殊的诗意,但与新兴的冒险精神相结合就产生了一种古怪的邪恶。这种邪恶的味道,读者们早在弗兰西斯·奥康纳的《好人难寻》和卡森·麦卡勒斯那些哥特小说中领略过了。在尤多拉·韦尔蒂的小说里,这种邪恶还将小说引向一片神秘的未知领域。她语言简练清澈,但写出来的小说绝不是那种你看过结尾就明了一切的小说。韦尔蒂对古怪之物有种强烈的好奇心,特别关注人们心中那些悖谬的动机。她是完全依据自己的力量成长起来的作家,灵感从心里源源流出,没有任何套路,古怪而且精致,浑然一体。
短篇小说《老路》有一个情节,这篇小说带着一点黑童话味道:一个去镇上拿药的黑人老太婆,半路上被一只大狗给撞到沟里。一个路过的白人把她从沟里拉上来,而且兜里掉出来五分钱,黑人老太婆装作没看见,故意把白人支开,偷偷地把钱捏起来装进口袋。白人转回来拿猎枪瞄准她,逗她,她并不害怕,白人微微一笑,说:“我身上要是带了钱,一定会给你一点的。”然后他们就分道扬镳了,真是匪夷所思。
小说《鲍尔豪斯》是一篇神奇的即兴之作。鲍尔豪斯在某个巡演途中收到一封陌生人发来的电报:“你妻已逝”。他声色不动继续排练,但忍不住与最亲近的两个乐手讨论。“她到底要干什么?”鲍尔豪斯发抖了,“告诉我,告诉我,告诉我。”他奏响了几个三联音符,然后开始一段新的合奏。在去外面喝酒的路上,他就拿这个电报打趣,并在酒吧里用它吓唬女招待,大家哈哈大笑。但是故事终了,鲍尔豪斯从他弹奏的舞台上向外望去,“一副冷漠而又浓烈的苦相让他湿漉漉的脸庞变了样。”他仍没弄清电报真假,而小说也早已结束。
尤多拉·韦尔蒂只出版了五部长篇小说,《乐观者的女儿》曾获1973年普利策奖。法官之女劳雷尔在父亲的葬礼上,思念已死去多年的母亲,她试着用母亲的视角来审视父亲的第二段糟糕的婚姻,糟糕的继母、糟糕的葬礼,还有自己糟糕的处世能力。这在劳雷尔心里产生了一种古怪的、让人陶醉的悲情,仿佛她正经历一场穿越生死的旅行。劳雷尔的母亲刚强,有魄力,是全家的灵魂所在,她生命的最后几年全家的日子过得很苦。劳雷尔非常渴望母亲的慰藉,宁愿把以前的痛苦再重新经历一遍……这篇小说就像一个镜中之镜,层次分明且浩瀚无边,就像尤多拉·韦尔蒂那双蓝色的慧眼。读者可以从中发现大量有趣而古怪的人物,但是需要多读几遍,草草浏览只能感觉到眼花缭乱。
□书评人 张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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