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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小说的真诚

2013年08月31日 星期六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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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阅读观察】

  “我父亲的葬礼像是一个冷汉堡。”这样寒气逼人的话,只能属于布考斯基。

  布考斯基写的是彻头彻尾的底层社会:酗酒、疯狂、迷茫、淫乱……他的小说中没有拯救,只有语言暴力。在文学史上,有两种作家会不朽,一种沉浸在为全人类求解脱的快感中,以麻醉自己,另一种则对遥远的天国失去信心,所以他们抱怨,抱怨,再抱怨。

  毫无疑问,布考斯基属于后者。

  看看他在《我的父亲》中是怎样写的吧:葬礼上,他遭遇了父亲的情妇,因为“长得不赖”,两人以逝者的名义无休止地对饮,女人坚决地认为“他爱我”,但作者轻蔑地否定“他害怕自己一个人”。

  最终,两人以性乱结束了故事,但布考斯基咬定“什么事都没发生”,而女人的话意味深长:“你看起来真像他。”

  其实,每个活着的人都很像一个死去的人,当我们高谈阔论人生时,很少会想:正在度过的这次历程,很可能只是一个赝品。

  不为活着而悲哀,因为我们没有面对面去看它。拥挤的街道上,有多少个身影,就有多少份无奈,无论此生多么精彩,结局都注定是悲剧,我们永远感受不到一个一千年前的人的恐惧与幽怨,时光将他的姓名、经历统统抹去,那么,他的坚持还有意义吗?他曾经的爱还有价值吗?他还有必要为理想而自苦吗?他曾经护佑的一切,岂非一场空?

  布考斯基的小说犹如一记闷棍,他不展示美好与优雅,而是坐在酒瓶边,乜斜地看着读者,在肆无忌惮地挑衅:你这一辈子,不就是这样吗?

  不否认,布考斯基的创作不完美,但有巨大的生命力,瞬间便解除了读者的抵抗,你可以不喜欢他,但很难拒绝他。因为,布考斯基真诚。当他痛的时候,绝不说明天;当他失望时,绝不用谎言安慰自己;当他迷茫时,绝不望向红尘,以凸显“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存在感……他的真诚是血淋淋且辗转反侧的,所以他嘲讽、慵懒与刻毒,而这,正是城市小说应有的调子。

  必须承认,这样的调子恰恰是当下中国作家最缺乏的,他们也曾抗争、绝望和内省过,但那只是青春期短暂的经验,当他们开始写作时,他们已经与这个世界达成了妥协。所以他们能哀而不伤,愤怒得规规矩矩、符合美感,所以与撒娇相去不远。

  也许这是个不恰当的对比。余华的《第七天》中也写了不少“普通人”,要么如杨飞父亲,成了父爱的符号,要么像“鼠妹”那样,是“刀子嘴”与“豆腐心”的粗糙拼合。他们也迷茫,却只是买不起房、物价上涨、工资太少等等,仿佛有朝一日烧饼能免费夹肉,则他们的一切痛苦都将被拯救。这样的“悲悯”,其实是对人的贬低,作家根本就没有走进他们的内心深处。不难看出,在真诚这个向度上,中国作家还有相当的功课要补,在过分精致的灵魂中,需要注入一点布考斯基式的粗野。

  城市生活如此浩瀚,让心灵如此丰富,这就让决定论式的写作显得异常虚伪。城市小说需要的是沟通与尊重,而非居高临下,在多元而复杂的环境中,没有解决方案,只有拈花一笑式的相遇。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不能评价布考斯基,只能喜欢或厌恶他。

  此生从没说过一句狠话的人,不敢为了自由而跨出圈外的人,没有因绝望而长夜哭泣的人,不足以读布考斯基;那些因为无解,而放弃对生命意义追寻的人,因不能承担沉思的苦痛,而将追问看成是负担的人,不足以读布考斯基。

  不否认,布考斯基有缺点,比如自我重复,比如过度依赖激情,比如结构粗糙。他的短篇比长篇好,国内只正式出版了他两本书,短篇集《苦水音乐》让人震撼,而长篇《邮差》则显得有点枪法凌乱。但无论如何,布考斯基写得像个成年人,对于稚气未脱、沉醉于人造真实的中国文学而言,这两本小说是难得的营养品。

  □唐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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