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小食核】
上次说到了11岁时的我,因为想家夜夜号哭,在和德辛老师谈话过后,短暂被治愈的故事。
但那天之后,过了不久,德辛老师开始不再担任我们的生活老师了。这一年的中秋节时,她带领我们班集体去慕田峪长城春游,在下山时,班里的一个女孩走得太快,从长城的高处滚了下去。紧急送到医院急诊,但被医院误诊为轻微外伤,延误了治疗,女孩因为胰腺破裂,去世了。
那女孩学的是二胡,住在别的宿舍,我们一直都还没来得及混熟。这件事之后,虽然和德辛老师关系不大,但她还是被调到了别的系,不再带我们班了。最后一次开班会,德辛老师一如既往,笑眯眯地看着我们,双手插兜,说了两件事:一是以后无论我们遇到什么问题,都可以去博物馆找她。第二件事特别奇怪:“你们现在已经到了人生很关键的时期,所以,我推荐你们开始看《南方周末》这份报纸。”
这件事因为当时觉得太奇怪了,所以记在了日记本里。也是从那天起,我开始每周去买《南方周末》,一直看到了今天。
那天之后,和德辛老师碰面的机会屈指可数,都是在路上匆匆遇到,叫一声老师好,然后就分开了。唯一一次站住脚,认真地和老师聊了天,已经是高三的寒假。
我上的音乐学院附中,是六年制,初中三年高中三年,然后考专业课,直升大学。高三那年寒假,在报上看到了北京电影学院文学系招生的消息,心血来潮地坐着公车去了北电,刚好是报名的最后一天。招生老师特别好,因为我准备的报名材料不全,所以临时替我留了一个名额,交待我第二天一定要回来补交一次材料。
我从北电坐公车回到我们学校,一路跑到学生科,签字盖章之后,取出了我的户口本和其他材料。捧着户口本走在学校后门那条小路上,因为正是寒假,校园里空荡荡的,我心里突然开始有点儿慌。寒假开学后,就要开始准备我们学校的专业课考试了,在这所学校努力地学了六年,升学的风险并不大。考上大学,顺利毕业,然后像师姐师哥们一样,去民乐团当演奏员,或是去少年宫当个老师,虽然没什么刺激可言,但确是稳稳当当的一条路。而在当时,“电影”对我来说,是个特别陌生的名词,横冲直撞地跑去报名,也只是因为自己爱写日记。
就这么心里左右衡量着,脚步停停顿顿,总是想转身跑回学生处,把户口送回去,心里才踏实。这时,小路的拐角处,一个胖胖的身影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是德辛老师。
“怎么放假还没回家啊?”德辛老师问我。
“来,来办点儿事。”
德辛老师点点头,寒暄了两句,准备离开时,我突然忍不住,告诉老师,我准备去考电影学院。
“这样啊……”德辛老师认真地看着我,我心里更紧张了。
“您觉得我能考上吗?”
沉默了一会儿,德辛老师突然笑了,“是你的话,没准儿真行呢。”
“啊?”
“嗯,适合你。你这孩子比别的孩子敏感,适合干这行。”
德辛老师没有劝我三思,没有劝我“就随便去试试呗。”而是说了这样一句话。
那天晚上,我回家看了一晚上的文艺知识小百科。隔了几天后,去参加了考试,那年秋天,我成了电影学院文学系的一名新生。
电影学院专业课考试顺利通过的那天,我翻出初一时的通讯录,给德辛老师打电话,却发现那电话已经是空号了。
到了电影学院上学后,几次回学校,都没有找到德辛老师。那时候,她已经不在博物馆任职了。
直到今天,每年的教师节,都很想给德辛老师打个电话,只想告诉她:老师,《南方周末》我还在看着,这真是一份好报纸。(完)
□鲍鲸鲸(作家、编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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