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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内始终仍然停留在关于“青春”主题的挣扎中,花街往事在他笔下未能得到充分展开,尽管他描绘了上世纪八十年代形形色色的各种事物,但他仍然未能从关于“青春”的恋物,进而写到关于“时代曲”的恋物。
路内是写“青春”的高手。尽管《花街往事》怀抱宏大的写作野心,但其切入点依然是少年青春期的萌动与惆怅。作品以“歪头”顾小山为叙述者来讲述花街八十年代的变迁,讲述父亲母亲的结合,讲述自己家庭与方屠户的患难故事,讲述姐姐顾小妍与自己的成长史,尤其是以姐姐与自己的青春期萌动为主线,将繁琐缭杂的八十年代呈现在读者眼前。
1 恋物
往昔的时间不可呈现,往昔之人往昔之事都会随时间之流消逝,唯一可以追忆往昔的方法,只有凭借不会被时间腐蚀的物体,通过感知物体,重新焕发当初的感情,重新经历当初的场景。
路内通过恋物来回忆青春,肉票、照相机、四箱收音机、瓶装牛奶、电视机、舞厅、录像机,这些在八十年代一拥而入呼啸而过的物体,不仅是时代变迁的象征物,路内很少从时代变迁上去捕捉这些物体的特征,他更常见的,是从物体中,描写少年对成人世界出现的新物质的懵懂渴求,这是少年对未知事物的好奇,也是作者对往昔懵懂无知的青春时期的怀恋。
譬如“歪头”顾小山对一夜间出现的瓶装牛奶的喜好,还有厌倦了穿“花裤子”转而对“白衬衫和蓝裤子”的渴求。路内这样写道:“白衬衫和蓝裤子意味着什么?仅仅是秩序吗?也不尽然。那是一种稍嫌奢侈的格调,像风琴上的键盘,可以弹奏出美妙的音乐,既艺术又娱乐。花裤子在这里连杂音都算不上,只能是琴键上的一滴鼻屎。”
无论是瓶装牛奶还是白衬衫蓝裤子,它们不仅是随时代变迁而来的事物,也是成人社会等级制度的征兆,是少年脱离天真、开始体会人与人之间存有差异的时刻,少年通过白衬衫蓝裤子明白自身家庭的贫困,体会到财产的差异、等级的差异及个体之间的差异,同时,作者也通过这种差异时刻,实际描绘的是在这种差异时刻展现出来的“自我意识”,真正的“青春”时代实质上正是少年们灵魂中萌生出“自我意识”、发展“自我意识”的时期。
路内的可贵之处在于,他能够精确描绘青春期少年少女们“自我意识”的萌生、发展与完善。它们诞生它们破灭,在路内克制淡然的笔触中,又不乏细腻与感伤。
2 边缘人
我们只需要细心观察便可以发现,《花街往事》与经典的青春写作存在一个明显的相通之处——人物的边缘化,即描绘的皆为处于社会边缘的人物。“歪头”顾小山和他的好朋友“聋子”方小兵、拉门先生、无业诗人牛蒡等人有的是残疾人,有的为社会底层,而美少女顾小妍和罗佳,则作为这些底层人、残疾人、边缘人的青春期的梦想而存在。
假如放在小说所描绘的八十年代去体味,“歪头”这种肉体残缺,似乎可以象征着一种精神的不完整、一种精神上的断裂,一种既与以往数千年文化传统的隔阂、又与不断涌入的西方新文化之间的隔阂,人的灵魂无法与任何一种价值观调和,因而丧失价值根基,形成信仰和价值观的断裂,对于精神断裂的描绘在小说中偶有显现。
遗憾的是,路内始终是一个写“青春”的高手,而非写“时代曲”的高手,他更倾向的依然是对青春的描绘。关于“歪头”这一现象,路内只是极力从“青春”的角度挖掘,顾小山因为“歪头”而被拒于名牌小学以外,因为“歪头”而被同街的顽童欺负,因为“歪头”而遭受异性的冷眼与创伤。“歪头”仅仅是“自我意识”体味到自己与他人又一不同的体验,而并未能够给“歪头”这一特征赋予“时代曲”的意味,将身体上的残缺与时代变迁造成的精神断裂结合起来。
情节中唯一令人动容的关于“歪头”的描绘只有顾小山青年时期与罗佳的一次分别,罗佳说出的一句“不甘心”。清晰简短明了地写出“歪头”这一残疾给予顾小山的心灵之痛,可是这些对心灵的挖掘,在《花街往事》中出乎意料得少。路内始终仍然停留在关于“青春”主题的挣扎中,花街往事在他笔下未能得到充分展开,尽管他描绘了八十年代形形色色的各种事物,但他仍然未能从关于“青春”的恋物,进而写到关于“时代曲”的恋物。
尽管如此,路内确实不失为国内现存的值得期待的作家,只是仍然需要继续证明自己拥有写作严肃“时代曲”的才华。
□书评人 何伟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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