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会怎么做？

　　■ 中国行与思（23）

　　那天我做了一件自己从未做过的事。我在网上查了一些德国新纳粹宣传资料。以前我跟大部分德国同胞一样，以为新纳粹宣传属于一种“精神污染”，不用听也不用看，最好就无视那些人算了，反正他们只不过是一群loser罢了。但我的想法最近发生了一些变化。

　　有一次坐火车时跟一位年轻人聊天，不知不觉地聊到希特勒，年轻人说：“元首有功有过，你也得承认他为了我们的祖国做了很多事儿嘛！”我听了之后鸡皮疙瘩起来了。

　　回家后我决定研究新纳粹宣传资料，在网上搜索各种邪卐字、纳粹礼、希特勒、戈培尔、种族主义、犹太人问题等等。找到的东西有些很吓人，有些不过愚蠢而已，但它们都有自己“内在的规律”。意思就是新纳粹那些道理是有前提的，比如你要接受雅利安人比别人优秀的前提才能认同纽伦堡法案，比如你要相信奥斯威辛集中营大量购买齐克隆B毒气真的只是为了杀虫消毒而已才能觉得那近百万在奥斯威辛失踪的人都移民海外了。

　　但有一些细节不好解释。比如万湖会议决定的“最终解决方案”和戈培尔1941年在日记里写下来那句话：“元首决定在犹太人的问题上做个了断……世界大战已打响，灭绝犹太人定会发生。”当然，这对于新纳粹来说不过是某种阴谋论而已。真的是想信什么就信什么。

　　搜索新纳粹宣传资料让人很累，但我最终还是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视频。貌似有人把希特勒演讲最有感染力的几部分剪在了一起。其结果是短短几分钟的片子，背景音乐好莱坞似的感人，希特勒讲的是社会福利，是他自己为德国的牺牲，各种催人泪下的话题。看得我又不止一次起了鸡皮疙瘩。第一次是看短片后的各种感动，第二次是发现自己被感动后的各种恐惧。

　　那时候，我突然明白了希特勒的真正可怕之处。

　　这是学校从来没教过我的事情。在我上学时经常要学“第三帝国”历史，但老师从未给我们看过这种宣传资料。我们会看希特勒的一些演讲，但往往是最疯狂的片段。所以我们一直很不好理解为什么当时德国人能支持一个那样的人，一个那样的怪物。

　　这点上，我认为德国老师做得不够好。他们应该让德国孩子听到希特勒那些感人至深的话，让他们感受到希特勒当时是怎么引诱的德国人民，让现在的德国人不再觉得自己比当时的德国人更有抵抗力，让他们知道“团体”的力量以及随之而来的风险有多大。

　　记得我妈给我讲过一些她小时候的故事，我可以想象，她多么反感当时的体制。

　　“反感也没用！”她跟我说，“当他们叫你跟所有同学一起上街，边唱边走正步时，你会不由得被感动，在你感到团体的力量时，你的反感和独立思想都没有用了。”她很严肃地看着我说：“这种事情很可怕，你一定要记住！”

　　前一段时间跟妹妹和爸爸讲我的新发现，妹妹就感叹：“幸好我们活在现在，换作那时候的话，我们这样的人肯定会遭整！”我爸想了一会儿，最后说：“你能确定换作那时候的话，我们会跟其他人不一样吗？”

　　就是这个道理。

　　□雷克（旅行摄影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