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惊魂夜

　　【吐小食核】

　　□鲍鲸鲸（作家、编剧）

　　前两天陪爸妈去海南度假，躲一躲北京还没来暖气的冬天。一天傍晚吃完晚饭，我们沿着沙滩散步，退潮的海水涌上沙滩，我妈卷起裤腿光着脚，站在沙滩上跟着浪跳。海边的追浪少女，和海边的追浪大婶，是不一样的画面。着急回房间看电影的我和我爸，只好默默地蹲在沙滩上，看着我妈孜孜不倦地逐浪舞蹈。浪越来越大的时候，我有点儿担心，问我爸：“我妈站太近了吧？不会被卷走吧。”“那就让她走吧……”我爸爸悠悠地抽着烟，一脸云淡风轻：“没准咱俩能在澳大利亚的海边捡着她呢。”“对，到时候她应该已经入籍了，咱俩去投奔她。”“啊。多好。”跟着海浪上蹿下跳的我妈，完全不知道我和我爸已经把她的晚年安顿好了。

　　从海边回房间的路上，我妈突然环顾四周，说，“哎，海南真亮，晚上都敢沿着海边走。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在马尔代夫的时候？”我和我妈同时想起了今年6月，我们全家去马尔代夫度假时的一个惊魂夜。当时去的是马尔代夫的one and only岛，岛非常大，但住客少，岛上基本都是原生态，没有太多的电力设施。只有别墅一个房型，每栋之间距离非常远。住在水屋时，我还能和住隔壁的我爸妈远远地隔水张望一下，但当搬到沙滩屋的时候，状况大乱，我住的别墅和他们住的之间隔着五栋别墅不说，还相隔大片的树林，从沙滩上沿着海边溜达到他们住的房间，起码要二十分钟。白天还好，起码有风光可以欣赏，到了晚上，沙滩上一个人都看不见，海面黑压压的一片，别说追浪了，在海边站一会儿，都觉得瘆得慌。所以搬到沙滩屋后，我死缠烂打地让我爸单独住一栋别墅，我和我妈住在了一起。

　　一天晚上，吃完晚饭后，我们坐着岛上的车，先送我爸回了房间，然后回到了我和我妈的别墅。要开门的时候发现门卡在我爸手里。身后，车已经开走了。所以，我和我妈得自己走着去找我爸。当站到沙滩上时，我紧紧抓着我妈的手，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摸黑走着，左手边是海浪声，但海漆黑一片，右边是浓密的树林，被海风刮得呼呼作响。头顶上，还是阴天，有种乌云压顶的壮烈感。那一瞬间，我感觉这世界上好像就剩我和妈两个生还下来的人类，在黑暗中去寻找不知身在何方的我爸。

　　为了缓解紧张，我打开手机，用微弱的光照着脚下的路，走到一半时，我妈回头看了一眼，大叫一声，“好！黑！啊！”我也赶紧回头，自己也吓了一跳。“吓得要尿裤子了……”我妈特别没出息地喊，非常的没下限。在这个印度洋中央的小岛几公里长的沙滩上，身前身后前后左右一个人都没有，其实我也吓得快要尿裤子了。我拽着我妈跑起来，沙滩上，想要跑出姿态很难，我俩就这么东倒西歪迎风拉扯着，去找那个抛弃了我俩的爸。那一刻，如果有客人在房间里看到了沙滩上的这一幕，估计也会被吓一跳。

　　当我们到了我爸的房间时，披头散发地拍着玻璃窗，窗子里的我爸，也露出了短暂的、快吓尿的表情。“其实也挺好玩儿的。当时你都吓尿裤子了哈哈哈。”站在有灯光的海南的海边，我妈嘻嘻哈哈地说。“是你被吓尿裤子了吧？”“就是你。你8岁的时候晚上自己睡，还吓的尿床呢。终身病，治不好。”

　　漆黑的马尔代夫海边也好，亮堂的海南海边也好。那一刻，真的有点儿希望我妈可以被海浪带到澳大利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