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语言跳蚤
所谓的“语言腐败”,就是有些人利用某种强大的力量耍手段,在形式和事物/件之间的概念环节搞了鬼。腐败的不是语言,是使用语言的人。
在反腐硕果累累的近来,腐败的一个新品种“语言腐败”成为了一个热门话题。根据相关解释,所谓“语言腐败”,指一些拥有话语权的人为了相关利益的目的,偷换语言的概念,将一些词汇的含义做一些完全相反的解释。那么,按照这一解释,秦朝赵高的“指鹿为马”是最为明目张胆的“语言腐败”。
语言学家常说,语言是有生命的,有新生,有死亡。实际上,语言的生命是使用它的人所赋予的。一种语言没人说了,它也就死了。濒危语言日见其多,主要原因就是该语言没有什么“剩余价值”了,学它既不能提升身份,也不能带来经济利益,等等。死过的语言,出于某种目的,想让它起死回生,也并非不可能,比如犹太人就复活了希伯来语。所以,语言只是一个依附于人的文化客体,没有人就没有语言。我们说“官员腐败”是官员制造了腐败,说“经济腐败”是经济领域的腐败,经济本身并不负什么责任。同样,“语言腐败”,腐败的不是语言,是使用语言的人。
人在语言的什么地方动了手脚,让语言产生了腐败呢?语言是一个符号系统,每个语言符号都是一个三角,即形式、概念与事物/件。形式并不直接标记事物/件,而是要经过一个中介,这个中介就是概念——人心中的概念。什么事情,只要一涉及人心,就会有麻烦,因为人心难测。所以,从这个语义三角的角度看,所谓的“语言腐败”,就是有些人利用某种强大的力量耍手段,在形式和事物/件之间的概念环节搞了鬼。“鹿”是“鹿”,“马”是“马”,这是语言的法律,人人都必须遵守,不遵守,在交际上就会出乱子;但如果有人能操作法律,非要说头上长着角身上长着斑点才是马,如果这个人没有强大的力量,那么他就是精神病人。秦始皇能把“朕”占为己有,赵高也能“指鹿为马”。
说到这里,也就更明白了,语言腐败了,也就是语言中的某些词语名不副实了。名还是那个名,实已经发生了变化。这在语言的演变中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比如最近的一个词,“事业线”,“当天女星萨尔玛·海耶克一身低胸连衣裙亮相,大秀事业线。”“早些年都是自然家常的打扮,而近两年她把礼服也穿出了味道,时不时露个事业线,展现性感一面。”“事业线”可以“秀”、可以“露”,其所指大家非常清楚,因为“秀”“露”该部位,会增加曝光度,对事业发展有所助益,事业线会变长,基于这种相关性,“事业线”也就改变了意义。
但这些绝对不能叫语言腐败,因为它没有某种强大力量的干预,没有事实与字面的巨大反讽。当“公仆”变得只“公”不“仆”的时候,当“打黑”变成“黑打”的时候,当“听证”变成“涨价”的时候,腐败就发生了。
在语言学中,有一个著名的“萨丕尔-沃尔夫假说”,认为人类高层次的思维都依赖于语言,即语言决定思维。某些人之所以要制造语言腐败,就是要借助语言的力量,实现自己的醉翁之意。
□李计伟 暨南大学华文学院教师,语言学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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