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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学小言
仔细玩味,描写这两座校园的散文,港中大中文系选择28篇描写中大校园的散文,编成了一册《中大·山水·人文》,强调“山水”,关于写北大的,我会毫不犹豫地推荐宗璞的散文集《我爱燕园》,更突出“人文”。
□陈平原 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香港中文大学讲座教授
北京大学与香港中文大学都以校园美丽著称于世,但二者的空间布局截然不同,一曲径通幽,一蜿蜒向上,只能说各有优胜处。普通游客很容易选择未名湖、博雅塔作为拍照的背景,也多会到中大图书馆前的烽火台、百万大道流连忘返。至于本校师生或同道中人,可就挑剔多了,其品鉴对象兼及建筑、雕塑、园林、山水、花木、碑刻等。而且,不仅口头褒贬,还形诸文字,“广而告之”。
港中大中文系选择28篇描写中大校园的散文,编成了一册《中大·山水·人文》(香港:牛津大学出版社,2012年),目的是配合“大学中文”课程的讲授。北大没有必修课性质的“大一国文”或“大学语文”,也就没必要编选类似读物。但如果需要,我会毫不犹豫地推荐宗璞的散文集《我爱燕园》(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其中的《燕园石寻》、《燕园碑寻》、《燕园树寻》、《燕园墓寻》、《燕园桥寻》,还有《湖光塔影》、《紫藤萝瀑布》、《丁香结》等,都是好文章。但仔细玩味,描写这两座校园的散文,谈中大的强调“山水”,写北大的则突出“人文”——后者有沉甸甸的历史感。
《中大·山水·人文》收录两篇散文,描述中大山顶的合一亭。近景是婆娑的老树、浅浅的水池,远处是浩渺的大海,以及八仙岭、吐露港等,拍起照来水天一色,好不壮观。如此简洁的设置,竟能造成玄妙的幽静与阔大,实在不可思议。张晓风的《垃圾堆与天人合一》于是赞叹:“天人合一可以是伦理上的宇宙亲情,可以是哲学方面的细密思维,也可以是眼前涤目浣心的深层美学。”(49页)相对来说,童元方《天人“合一亭”》的描写更为细致:“一棵大树婷婷袅袅映照在新月形的水塘里,远望过去是一片辽阔的蓝色的海水,再远望过去是几乎细成一线的青山。”“亭呢?右边是小径,往左一看,贴着大楼墙壁的原来是两长排的玻璃,一排临空,一排壁立。”“从亭子转出来,在回去的路上,凝眸处是一横碑,上面刻着钱穆的文章,大概三、四段,是有关‘天人合一’之论。”(43页)
很可惜,这块本该起“点睛”作用的“天人合一”碑,不太好阅读。长约8米,宽0.4米,犹如一幅打开的山水长卷,镶嵌在一堵青灰色的砖墙上。这形制本就有点怪异,再加上碑文镌刻在银白色的不锈钢上,必须不断变换位置与角度,方能勉强阅读。我相信,能站着读完全文的,不说没有,但肯定很少。这明显与传统碑刻的立意不同,不追求“现场阅读”的感受(新亚图书馆挂着纸本的碑文),因此也就减损了其“屹立于天地间”的象征意义。
比起合一亭的巧思来,我更欣赏北大校园里默默屹立着的国立西南联合大学纪念碑。宗璞的《燕园碑寻》有这么一段:“从未名湖北向西,到西门内稍南的荷池,荷池不大,但夏来清香四溢,那沁人肺腑的气息,到冬天似乎还可感觉。一九八九年五月四日,荷池旁草地上,新立起一座极有意义的碑,它不评风花雪月,不记君恩臣功,而是概括了一段历史,这就是国立西南联合大学纪念碑。”原碑立于昆明西南联大旧址(现为云南师范大学校园),为纪念抗日战争中那段峥嵘岁月,不仅北大,清华和南开也都复制了石碑,置于各自的校园。此碑由西南联大教授冯友兰撰文、闻一多篆额、罗庸书丹,故有“三绝碑”的美誉。我很喜欢冯先生这篇惊天地泣鬼神的“大文章”,也曾仔细辨认碑后刻录的834位联大参军同学的名字。我当然知道,这是复制品,单就文物价值而言,远不及燕园里诸多记录在案的古碑,可我还是觉得,这是北大校园里最具灵性、最有精神价值的石头。
每所大学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与人物,也都有值得认真发掘的传统,而所有这些,往往透过有形的物品体现出来。这就说到大学校园里的“纪念物”,不一定是古董,也不一定是名胜,关键是要与这所大学的精神紧密联系在一起。若如是,即便今日“门前冷落车马稀”,总有一天会被世人追怀与致意。(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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