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的故事

　　■ 白日梦（6）

　　从前，有一个聪明的孩子，他在编故事方面表现出的才能让他的父母和老师们震惊。对他来说，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没有故事的东西。

　　他会给一团晦涩难懂的雾霾编出一个寂寞的灰巨人，给一道繁复难解的计算题编出一头野蛮粗壮的野猪，野猪一阵横冲直撞，计算题精巧的网就被弄破了。他的父母一直担心，这样疯狂生长的想象力最终会使他的大脑血管受到太多刺激而崩溃。

　　很快，为了满足自己把故事写下来的需要，他发明了写不完的纸，不停顿的笔。

　　他住的房间朝向一个巨大的花园，站在窗前，就可以俯瞰整个花园，也可以仰视整个天空。但直到他想不出故事的那一天为止，他从来没有看过它们。

　　在他的灵感终于因过度消耗而衰竭死去的那天，他打开了窗，那是一个安静的夜晚。他抬起头望向闪耀着星星的夜之苍穹，它是如此深沉幽静，就像一片大海，他真想纵身一跃，跳入那片幽蓝，好好洗涤一下自己的身心，也许灵感，会就此复活？

　　就在这时，一颗流星闪耀着从空中划过，他突然想起奶奶给他讲过的古老传说：一个灵魂死去的时候，天空就会划过一颗流星。那么这颗奇妙坠落、渐渐远去的星，一定是他自己的灵魂了。为什么我不追寻自己的灵魂，看看它到底会掉在哪里呢？不管怎么样，我应该对它说一声再见，或许它也会对我说些什么。

　　于是他跳上了马，打马追了上去。

　　他最为奇特的追星之旅，开始了。那颗星划出的弧线很平缓，他一直追随着那道轨迹向前，尽管他根本不知道，目的地会在哪里。

　　这种失去控制的感觉很奇妙，对他这样一个擅长编故事的老手来说，不知道结尾就开始，是从未有过的。这次旅行历时悠久。他骑着马上过渡轮，下过隧道，爬过雪山，穿过峡谷。星星从不停留，但有时，它的轨迹会突然改变，害得他不得不常常掉转马头。

　　有一次，他经过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图书馆，星星不见了，他走进去，馆长用盛大的仪式迎接他，称呼他是最伟大的贵客，随后领他来到藏书室，向他展示了他们的收藏。他写下的几万个鲜活的故事被制成了纸上的标本，它们圆滚滚胖嘟嘟的可爱身体被压得扁塌塌平展展……

　　参观结束，他再次踏上旅途，他陷入困惑与沉思。故事就只能这样？那些经过想象吹气、语言上色、修改抛光的故事，就只能来到这毫无生气与活力的地方？他抬起眼睛看向天空，他再次看到了那颗星，它正继续向前滑行，于是他又继续前进。

　　星星开始减速了，然后，在穿过几座大山后，它开始向一片密林下坠。它的全身都闪耀起了火光，落在了最大的一棵树上，把那棵树烧成了漆黑的一截炭。

　　他追上去看到眼前这一幕，一时有点不明所以。炭黑得并不均匀，他凝视着那一柱漆黑的炭，就在此时，一道灵光闪过他的脑海。他，曾经快马加鞭的写手，超负荷运转的说书人，在炭前虔诚地双膝跪下。

　　用树皮制成纸，用炭黑制成墨，用马尾制成笔。

　　那么，写点什么下来呢？

　　□走走（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