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是如何富起来的

　　■ 从过去谈现在（8）

　　在经济方面，新航道的开拓和新大陆的发现，如前所述，为欧洲带来了巨大的财富。十七世纪以来，欧洲列强抢着攫夺世界各处的资源。大批从欧洲外移的移民，直接在各处殖民地，开辟农地，开发矿产；殖民的人口本身，也成为欧洲生产物品的市场。世界各处的资源，转化为欧洲日常生活的资料，也成为新的财富来源。

　　以衣着为例，欧洲人传统服装是皮毛和麻织品，东方的丝绸是富贵人家才能使用的奢侈品。十七世纪以后，欧洲的毛纺织品，和因为引进棉花而出现的棉布以及相关的纺织品，增加了欧洲人的消费项目。在经济作物方面，欧洲人也忽然因为新的需求，而多了许多消费：除了传统的各种香料，又增加了橡胶、樟脑、茶叶、咖啡、可可、蔗糖、烟叶、大麻，甚至鸦片。过去欧洲日常生活的要求，其实有限；增加了上面这些奢侈品以后，欧洲人的生活，比过去远为多姿多彩。他们的消费力量，和新兴商品的需求，互为因果，将殖民地的生产能力和国际贸易，结合为一。印度洋上、非洲沿岸、太平洋各岛屿和美洲各处，欧洲的资本，投入当地大规模的农业生产，运用廉价甚至无偿的奴工，在恶劣的气候下，生产那些欧洲需要的消费品，又经过欧洲商人的船运，将这些本来价值不高的商品运到欧洲，以高价出售：这一进一出，就使欧洲列强的工商业，都能获得巨大的利润。

　　当然，欧洲本身许多的产业，也因为消费者众多，造成市场扩大。以羊毛而论，过去小农家庭将自己畜养的羊只，剪毛纺织，送到市集，换得薄利。在资本主义新的体制下，投资者发现，畜养大批羊只，再以专业手工、剪毛纺织，获得的利润，是本轻利重。这种所谓“羊吃人”的新兴畜养业，夺取了农家的土地，转化为牟利的专业农场。这就不仅是殖民地的制度带来的新财富，而是资本主义带来的新生产方式。当然，像澳大利亚和新西兰的开拓，更是从“羊吃人”的地步，更进一层，夺取了殖民地原住民的土地，转化成大批羊群的畜养场。

　　欧洲启蒙时代，许多学者开拓了现代科学的基础。同时，也有许多技工，借用新知识，发明了工业生产工具。蒸汽机的发明，就是最重要的例证之一。与蒸汽机的发明互为表里的，在陆地有火车和铁路，在海上有大型的铁壳蒸汽船。这些新兴的工具，最基本的原料是钢铁和其他的金属，最需要的能源，最初是煤，后来还加上水力发动的电力。热动能的出现，彻底改变了自古以来人力与畜力为主的动力。

　　这些新的工业资源本身，既代表了无穷的财富，也代表了国家之间努力争夺的项目。在工业本身成为新的社会动力之后，工业生产品因为生产的量多又价廉，市场、原料和能源，无不成为工业国家掠取重大利润的工具。相对而言，无论欧洲本身的作坊工业，或者世界各处的农舍生产业，都在工业化以后的资本主义下，无法继续存在。这个工业革命以后产生的掠夺力量，使欧洲的霸权处处横行，无人能撄其锋芒。

　　□许倬云（历史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