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家之言
对人们来说,马尔克斯的离世更多是种警示,让其意识到自己的感情已变得多么空洞,而对文学的理解则已成无足轻重的符号游戏。
哥伦比亚著名作家马尔克斯昨日逝世,引发了互联网世界几乎是排山倒海的缅怀。那些从未流露过一丝文艺气息的人们,也在点起小蜡烛的同时,吟诵《百年孤独》的著名开头:“多年以后,面对行刑队,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上校将会回想起父亲带他去见识冰块的那个下午。”这让我想起两年前香港艺人凤飞飞的逝世,微博上年轻人的悲伤逆流成河,但过了而立之年的我,也几乎对凤飞飞其人和歌曲没有印象。
这就是互联网时代极为独特的文化现象:很多人受到忽视,却又会在离开人世那一刹得到“挖心掏肺”的缅怀。那些为马尔克斯而伤心落泪的人们,绝大多数似乎只是隐约知道“百年孤独”这个字眼而已。王菲唱过一首歌,就叫“百年孤独”,我记得一个熟人对我感慨:这个名字起得真好,作词人越来越有文化了。马尔克斯在中国享受的哀荣,其实与马尔克斯无关,把这个名字换成其他的甲乙丙丁(前提是名人),依然会很热闹。缅怀的情绪,与被缅怀的对象毫无关系,而是生活被互联网搞得支离破碎的人们在努力证明自己依然有被感动的能力。
活着不等于生活,这其实是马尔克斯的作品教给人们最朴素的道理。这位伟大的作家曾经因为中国一度盗版猖獗而发誓“绝不授权作品在华出版”。这一誓言并未兑现。如今,很多人家的书架上都摆放着南海出版公司发行的正版《百年孤独》,但真正拆开封套沉下心读完全书的人恐怕凤毛麟角,一如我书架上那一排保罗·奥斯特的作品全集,恐怕我有生之年也无法抽出足够的时间逐字逐句地读完。但如果有一天奥斯特离开人世,我也会十分难过。伟大的文学教会我们生活,而我们更愿意在廉价的感动中勉强活着。
当然,我并不是说互联网上的蜡烛与眼泪毫无意义。哪怕是最无关痛痒的祭奠,也在总体上强化着人们对文学的敬畏。但真正有意义的缅怀方式,是关掉电脑、打开书本,“强迫”自己沉浸在“霍乱时期的爱情”里——这才是真正的缅怀。对生活在互联网世界的人们来说,马尔克斯的离世更多是种警示,让人们意识到自己的感情已经变得多么空洞苍白,而自己对文学的理解其实已经变成了无足轻重的符号游戏。
可以预见的是,缅怀的浪潮大约会在48小时之后销声匿迹,仿佛从未发生过;出版社会因此而大量加印马尔克斯的书,但销量并不一定能令他们满意;而流行杂志会采访一些评论家,畅谈“魔幻现实主义”的成就,将丰富细腻的文学世界简化为一些可被人们记忆的标签。一切都是后工业时代的流水线作业,信息大量增值,意义却在不断消减。可对于人们——实实在在的活着的人们——来说,真正的文学和真正的阅读反而渐行渐远了。被忽视与被缅怀的马尔克斯,无意间以告别发出“无声劝诫”:读书去!
□常江(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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