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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广聚
性别:男
籍贯:山东陵县
终年:82岁
去世原因:病逝
生前身份:“爆肚冯”第3代传人
生前住址:西城区南华里小区1号楼
五十岁,一位澳大利亚华侨的一句话打动了他,“小吃是北京的家乡饭”。
七十几岁,他骑车从前门到牛街、门头沟、大兴魏善庄,一个个找出曾经的“老”人。
82岁,他安详辞世,终究没能实现设“小吃宴”的愿望。
在生命最后清醒的时光,他嘱咐子孙一定要好好做手艺,好好做人。
他,就是120年中华名小吃“爆肚冯”第三代传人冯广聚。
留下,或者被遗忘
“一个爆肚冯,不是北京小吃。”
在冯广聚看来,羊头马、年糕钱、奶酪魏、豆腐脑白……这些“老”味道在一起,才是北京小吃。
20世纪50年代,公私合营,北京门框胡同的私营小吃店陆续没了。到90年代冯广聚把散落在各处的老北京传人找出来时,他们也快到了退休的年龄。
“羊头马”第七代传人马国义回忆,当初老爷子寻访几回都没找着他。有一次他去“爆肚冯”前门店吃饭,正好碰到冯老,冯老跟他打听认不认识“羊头马”的传人。
此后,冯广聚隔三岔五就往他们家跑。说当年我们这小吃街多红火呀,祖传的手艺不能断。“出来吧,出来吧。”
马国义永远记得“出山”第一天,在大栅栏步行街,准备的货很快被“抢”完了,当天卖了1500块钱。很多老北京还来问,“小时候吃是你们家老爷子在卖,老爷子还好吧?”
马家人都很吃惊,断档50年,出来还有这么多人记得。
冯广聚叫人出来,人家把名号立起来又赚了钱,他比自己赚钱还高兴。冯广聚说,一个“羊头马”也不是北京小吃,我们把他们找出来,一起再建一条北京小吃街。
他们一起回想小时候吃过的小吃。“3分钱冰棍”上半截是山楂,下半截是红豆;“烫面炸糕”,热吃烫嘴,凉吃粘牙,还有糊涂糕、大麦粥。
北京小吃,本来有300多家,现在只留下100多个。
传艺,对得起祖宗
“我的子孙,必须传承我的手艺!”
晚年,冯广聚的背驼了,一认真说话就抬眉,额头皱起“三道沟”。但是他脑筋清楚,眼睛明亮。
菜板前拿刀,食指溜直按住刀背,下刀利落,锵锵锵切完,牛肚宽厚均匀;右手握刀一撮,左手一拢,切好的牛肚统统收进笊篱下锅。
“看见没,看着!”向子孙传艺,冯广聚一点也不含糊。
他的大儿子冯秋生说,爆肚看着简单,其实非常不容易。“选、洗、泡、裁、切、爆”,手一偏切宽了,火候、落水角度都得变;多一分则生,少一分则老,“没有十年功夫练不出来。”
冯广聚常说一句老话,“小子不吃十年闲饭”,自己当年如此,对儿女的要求也是如此。
当年的老朋友,“豆腐脑白”的传人回忆,冯广聚20出头时,因常年挑水,肩膀都变形了。除了挑水,他还要到井台洗肚。冬天,连手指都伸不直,井水拔凉,他要反复冲洗,去除肚上黏着的消化物,一点点清理绒毛,“当真辛苦。”
“这是我们的绝活,我们对自家的手艺,跟对自己眼珠子一样。”马国义说,他们学家传手艺,那都是严丝合缝。
冯老爷子总是跟我们说,做手艺一定要老老实实,首先要用好料。每天早上7、8点钟,他就来了,挨家尝尝。好,他就说不错;不好,差在哪,立即给你指出来。
“当初冯老找我时,我真不敢答应。”“豆腐脑白”的第4代传人白桦说,因为她出生时,家里已经不再做生意了。所以她不像别的传人是打小学的,怕自己砸了招牌。
第一次做是给一个台湾华侨,也是“老北京人”。光酱油我就试了无数种,做完后端上来,他吃了一口把眼睛闭上了。我当时紧张得上不来气。
后来,他睁开眼睛,说“跟我小时候吃的一样”。这么着,冯老的“北京小吃队”才添上了“豆腐脑白”。
固守,还能走多远
“目标就是再建一个门框胡同,在50年前一样的地方。”
人找齐了,开始找地方。解放前“那小小门框一线天”,汇聚了爆肚冯、羊头马、复顺斋酱牛肉、炒火烧沙、祥瑞褡裢火烧等最著名的小吃。那是北京最热闹的地方。冯广聚带着图纸找他们开会,每家的位置都标得准确。
之后,冯广聚与马国义先后去了庄胜、西贝、西四、秀水街、王府井老雷蒙商店,走了无数地方,别说再找一条街,找个摊位都难。
几经搬迁,最后他们落户于后海北岸的九门小吃城。2010年、2012年九门城两次想给他们涨价,他们联合解约最后没涨成。
“很多地方请我们!”因为我们都是“百年老字号”,一代代人传下来的,有名气。
但是,张口就是十几万的进驻费,30%以上的扣率,“想回本一份小吃得卖多少钱啊?”
“一个烧饼赚两分,十个烧饼赚两毛。”要想卖得多,只能质量好。冯老的说法,大家都认同。要想赚钱,就去做饭店,不会做小吃了。有很多曾经的老字号,因为不赚钱,就是不“出来”了。
“但是不赚钱,我们也维持不下去。”目前,商家要扣35%的流水,每天剩下的65%还要付伙计工资、给伙计租房、原材料费用。
“我们现在是前半个月给商家干、一个星期给伙计干、剩一个星期给供货商干。”几家摊位都不景气,淡季就是在赔钱。
为节约成本,“豆腐脑白”与“年糕钱”、“羊头马”共用伙计,哪个摊忙伙计就到哪去。最后费用平分。
“我们都有退休金。”白桦说,在爷爷那代,挑着挑子走街串巷,卖小吃能养活一大家子人。现在,自己已五十多岁了,每天这么辛苦,根本不赚钱。只是想到冯老,她会心疼。
白桦清楚记得,有一次一个小吃城找他们谈。冯老当时已病重,嗓子哑了说不出话。他还是去了,使劲挤着嗓子说:“我们一定要加工室,存料一定要保鲜,要原汁原味。”
冯老有一个愿望,他希望能把所有的北京小吃放在一起,做个“小吃宴”。
“是我们发展得太慢了。”昨日,送别了冯老,老北京小吃的传人们聚在一起反思,“可是我们必须坚持。”
祖宗的手艺,是靠几十年的经验最后得到的一种感觉。用多少料、用什么火候、用多大力度,只能“意会”不能标准化。一项传人的手艺,复制不了,也散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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