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08:书评周刊·短书评/书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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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野来了个雅食客

2015年06月27日 星期六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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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杰是个特别有口福的人,倒不是吃着了什么鱼翅燕窝,不过就是河南人饭桌上的毛蛋鹌鹑蔓菁秦椒嘛,却是吧唧得虎虎生风,讲说得津津有味。他有个智慧的姥爷,汇聚了中原所有传统的美食智慧和姥爷本人未必意识到的吃食哲学,比如“馒头十八饼二十,凉粉只撑到下集”啦,“宁吃仙桃一口,不食烂杏一筐”啦,“论吃飞禽,鹁鸽鹌鹑;论吃走兽,猪肉狗肉”啦,他姥爷晓得蔓菁(就是大头菜)在古书里叫“葑”,《水浒》第五十二回李逵在去蓟州的路上点了六大碗“壮面”,李自成进了北京城顿顿包大肉饺子吃,那油能浸出手缝儿来。

  冯杰小时候赶着夜色出门,到黄河岸边的柳树林里摸爬杈猴,也就是知了猴,蝉的幼虫。有时候摸上一脸盆,回家盐水泡了入锅,那会儿家里油少,母亲用干焙的法子,把知了猴放热锅里来回翻炒,口水止不住地往下滴。他姥姥却不让他吃,说吃知了猴,上学写字手抖。当他长大,悬腕飞白写了满墙妙笔生花批评“反动权威”的大字报,倒是没看出来一丝哆嗦。

  活在六十年代的河南人,生生饿出了一幅大胆的食物谱系和精奇的烹饪道理,此中没有任何隐喻与情绪,面黄肌瘦的农家人就着缥缈的野史和动荡的时局,稀溜溜吃一餐,个中谷道轮回,也是苦在餐中、味在盘外的年代记忆。

  从前我并不多么中意地域化的散文杂说,而这本河南食志读来简直怀开意畅,我猜想,它大概可以打动所有北方人的一部分方言乡愁和南方人丝丝缕缕的好奇之心。比如他说“插”是乡村饮食中的一种烹饪过程或技法,烧粥叫插粥,烧米饭叫插米饭,食物最后在锅里须有“咕嘟咕嘟”翻卷之状方能叫“插”,若是风平浪静细声慢气,只能叫“熬”。我虽不生长于中原,可老家的奶奶也是说“插粥”的。在《多余的筷语》一篇中,作者说他们村里有个风俗,女孩子吃饭使筷子低,将来便嫁得近,使筷子高的则会远嫁。此世间炊烟里莫非还有筷子可丈量一人的一生?想来我妈也是有这个讲究的,她还曾因我筷子使得低而窃喜,我曾问她,莫非我如西方人一样只用刀叉吃饭便嫁不出去了?冯杰也偷偷想过,但是没问出口。

  上面只是“说食”,是靠鼻子写成的口味散文,是在你看来正中心怀或异端邪说的食物野史与吃饭态度。我只能说到这里,至于“说食画”的“画”,只有等你寻味展卷才能现身了,画上多是乡味野株——一扇蕉叶,一线苦瓜,一提鱼干,一段白藕,一尖红西瓜,一只紫茄子,一窝老南瓜,一篮洋柿子,也有“瓦上流云”的飞鸟和“寒夜客来茶当酒”的红炉。斯人写食如写诗,画食如画世,仿佛要直直追了菜叶上的虫子和虫背上的斑点及斑点里的咳嗽声远去,在只食一口的鲜桃里品味出上至云霄、下至泥沙的真味。

  书评人:方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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