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年前，《顽主》说的都对！

　　【涨姿势】

　　《顽主》作为导演米家山最好的电影，也是王朔所有改编电影当中，口腔运动最为密集也最为自如的一部。那里的嘴把式都有着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从容和快意，让人充分领略到新派京腔京韵的流光溢彩，不等阳光来照，自个儿就先灿烂起来。

　　顽主数落了很多人

　　就1988年的中国电影来说，最值得纪念的是文坛新丁王朔的四部作品，先后搬上了银幕，以至于这一年也被称为王朔电影年。这四部电影的导演均属第五代的群落，也正是王朔的系列电影，还有孙周、周晓文、李少红等人的都市映像，与田壮壮、陈凯歌、吴子牛那于天高云淡处的历史叙述，形成了第五代导演的两极，又殊途同归地指向了处于重要转型期的中国，所必然面临的文化震荡。

　　这四部王朔电影，分别是《大喘气》《轮回》《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和《顽主》。无论是当时，还是延宕至今，包括作者王朔的看法，《顽主》都是最成功的一部。应该说，这四部电影，都各有各的沉溺，那里的年轻人本应是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应最能轻捷地踏上时代的节拍，但他们却无心与这个日新月异的世界把酒言欢。和当下生怕掉队的新新人类相较，他们太过无所适从，又有太多使不完的闲愁，且有着相当严重的自毁倾向。

　　《顽主》这方面，虽保持着得过且过的灰色腔调，但与那些动不动就害人害己的异端分子一比，就显得正常，甚至是清新了。更重要的，它对社会环境的扫描也更广。影片夹枪带棒地数落了很多人，有色大胆小的知识分子，也有环绕他们周围的文艺女青年。有最普遍的精力无处发泄的游民、有身退心不退的老干部、有不孝顺的儿子、有不愿擦屁股的肛门科大夫、有视人命如草芥的导演。在一波又一波的口腔快感的驱动下，乱象下的烂人乱哄哄地你方唱罢我登场。

　　我偏爱喇叭传出来的动静

　　从王朔的作品来看，《顽主》是他对话体小说中最节制的一部，还不是那么唾沫星子四溅又不求唾面自干的。落实到银幕上，作为导演米家山最好的电影，也是王朔所有改编电影当中，口腔运动最为密集也最为自如的一部。那里的嘴把式都有着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从容和快意，让人充分领略到新派京腔京韵的流光溢彩，不等阳光来照，自个儿就先灿烂起来。

　　语言，在娱人娱己之余，也成为他们与时间共舞的道具、与旧秩序非暴力不合作的最佳武器。这是太多人喜欢《顽主》这部电影最直接的原因。

　　在这部声场满满的影片里，能让我听觉为之一动的，除了那些藏着机锋、透着机灵、敞着真诚的话语之外，就是响彻在北京城上空的各类高音喇叭里传出来的动静，比如游客须知之类。当然，真悦耳的，还是那洋溢着俄罗斯风情的配乐，以及于观和丁小鲁分别时费翔的歌声——《我怎么哭了》。它有着上世纪八十年代优秀国产电影所专属的时代气息和能落地的浪漫。你在当下的中国都市电影当中，很难再听到汽车的鸣笛、高声叫卖的喧嚣，以及一浪接一浪的人声鼎沸。这是我个人之所以偏爱《顽主》的内因之一，这比片中所泛滥的“无因的愤怒”更能持久地打动我。

　　傻BOY葛优从此成了玩儿主

　　当然，《顽主》的成功，首先要归于王朔，再一个，就是片中那些演员。男一号张国立和米家山都曾是影片出品机构峨嵋电影制片厂的老人，两人很早就合作过一部叫《弯弯的石径》的电视剧。女一号潘虹是米家山的前妻，可惜她孤冷的风范与影片的气场不太合。而李滨、莫歧、李耕、常蓝天、侯耀华、包括已经去世的颜彼得等客串，皆在各自的手眼身法里光彩照人。

　　更优秀的表演还是马晓晴、梁天和葛优。这三位，外加后来的谢园，有过无数次合作。他们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最为人们所熟知和喜爱的都市青年形象。都谈不上有型有款，却又分外招人喜爱。尤其是葛优，他在片中自嘲为一傻BOY。《顽主》是他真正意义上的成名作，也正是他松弛而准确的肢体语言和仿若魂不守舍的念白方式，让他后来成为扮演外冷内热、嘴尖心软的社会闲人的不二人选，也由此奠定了他后来与冯小刚长达近二十年的紧密合作。

　　人生就是跑来跑去听别人叫好

　　冯小刚执导的《甲方乙方》和《私人订制》，不管是“好梦一日游”还是“私人订制”实际都脱胎于《顽主》的“三T”公司。在虚拟的服务性机构里，在假定性极强的情景里，勾勒出普罗大众在充满疼痛的现实里所无法完成的愿景。包括风靡一时的室内剧《编辑部的故事》也是沿用此套路。

　　按冯小刚自己的说法，那无法是在做一场足底按摩。而《顽主》的“替人排忧、替人解难、替人受过”，更多地透露出一种于事无补的苍凉。该失恋的还得失恋、该死去的还得死去。道德动物仍习惯成自然地正襟危坐，可怜的姑娘只能靠喝酸奶缓解内心的创痛。你消解别人的人生，你的人生同样也被消解。

　　《顽主》里的金句很多，但葛优饰演的杨重与马晓晴饰演的刘美萍在探讨人生时，心不在焉的这一段，却经常在我的耳畔回响。葛优是这么说的：人生就是这么回事儿，就是踢足球。也许啊，这个，一大帮人在这儿跑来跑去，也许你整场都踢不进一个球，但是你还得玩命儿踢。因为观众在玩命儿地喝彩打气。人生就是跑来跑去听别人叫好。

　　想想也是，人生的意义和无意义都在于此。

　　□赛人（媒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