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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剧目

《海鸥》 抛却契诃夫的繁琐言语,只剩孤独

2017年10月27日 星期五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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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斯佳对新剧形式进行探索,让妮娜做他的演员。

  【聚焦·乌镇戏剧节】

  当年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没有做到的事,OKT剧团做到了——他们成功将《海鸥》的悲剧核包裹在喜剧效果中,完全展现了角色在面对自己内心和面对他人时的两副面孔,拨开了契诃夫惯有的纷繁对话,抽离出了其中彻头彻尾的孤独。

  “形式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说出自己内心想说的话”

  10月21日晚上9点的乌镇,空气中透着凉意,诗田广场外一票难求大排长队,在黄磊、孟京辉的组织下,没有买到票的观众也得以进入剧场一睹这出来自立陶宛OKT剧团的《海鸥》的芳容。

  落座之时,8名演员已并排坐在舞台右侧,1名演员独自坐在左侧,只一名年轻演员眼神犀利地在舞台上来回逡巡,扫视进场人群,舞台中央则是放有角色名牌的椅子——戏还未开始之际,演员们已经进入了角色,带着角色应有的神情和姿态。而观众打量着台上的演员们,心中暗自揣度各自对应的角色,人物就这样在观众面前平行铺开,候场时间充满观众与演员角力的趣味。

  舞台后方一块可供投影的白板和一面可掀开的黑幕,两侧各三道边幕,头顶八块荧光灯板——一个完完全全密封的镜框式舞台,不禁使人疑惑为何OKT选择了诗田广场进行演出却没有借助其露天优势去打造更多层次的空间。这可能是OKT一贯的排练室式逼仄空间的舞美传统所致。若不谈对剧场的适应性,极简舞美设计是富有现代戏剧审美气质的,抽象的符号和物件间的留白,使得整个戏场与场的切换更为灵巧紧凑。

  因着演员对舞台环境感知的敏锐,表演变得富有即兴意味——比如舞台上恰好有个虫子围绕着科斯佳飞旋,旁边的演员即刻做出了驱赶动作,并安抚科斯佳;管家捧上来的花有一个花枝没收拢好,演员立即掂着垂落的花枝调笑,而这一切都做得完美符合剧中角色的反应,让观众感觉演员们就像是真正生活在舞台上的人。这是斯坦尼斯表演体系之下的展现,恰如契诃夫所处的时代。

  而导演用演员在台上候场、在观众注视下调试灯光等手段,也模糊了表演和真实的边界。候场演员置身台上本是许多戏剧的常用手法,只不过是候场演员即使在台上也处于非表演的出戏状态,而OKT的《海鸥》不同,置身在右侧坐椅上的演员们同时担任着观众和剧中人的身份角色,他们既要像普通观众一样对表演区发生的事情做出观看反应,又要接收来自表演区的演员抛给他们的信号做出表演反应——这样调度的效果就是似乎剧中所有的角色都拥有了偷窥的权限,他们将永远在场。

  唯一一段完全不属于斯坦尼斯表演方式的,是剧情之中的科斯佳对新戏剧形式的探索,使用了投影、机械歇斯底里的长独白、频闪的手电光、燃烧的硫磺、白色连体衣、与观众互动等手法。导演对这些在现当代戏剧中常见的艺术形式进行了调侃性的滑稽处理,让契诃夫的“远见”直击当代剧场,忍俊不禁之余有了淡淡的回响,如同科斯佳最后一幕所言:形式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说出自己内心想说的话。

  “一个人偶然走过,看见了它,因无事可做,就毁灭了它”

  《海鸥》是契诃夫的四幕喜剧,描述了一个演员家族内外的纠葛,儿子科斯佳为获取母亲许肯,与恋人妮娜排演一出新形式的戏剧,而母亲阿尔卡基娜嘲讽了这出戏,妮娜也迷恋上阿尔卡基娜的情人特里果林,双重打击令科斯佳愈加叛逆并试图自杀,而特里果林只是逢场作戏,妮娜被抛弃后挣扎着她的演员梦,科斯佳在挽回不了妮娜后最终再一次选择开枪。以爱情线为明线讲述了艺术圈的虚伪与孤独的无解。

  对契诃夫作品的解读总是有千百种研究方向,因为契诃夫总是把剧中生活勾画得芜杂,它就如同生活本身一样喜欢将所有的线索杂糅成一团不明所以的混沌,而OKT《海鸥》的表达明晰至极,他们帮助观众拨开了契诃夫惯有的纷繁对话,抽离出了其中彻头彻尾的孤独。

  能明晰观望到每个人的孤独的只有开场前独自坐在舞台左侧的多尔恩。“少女说出她的孤独,撒旦睁开了双眼”,面对科斯佳的剧作,多尔恩是唯一一个流泪的人。他也是那个突然意识到也许人类真的存在共通的孤独灵魂的人,然而或许他因为看透一切而对生活不抱希望,接受了被孤独的命运推搡着直至死亡的结局——“我已经五十五岁了,重新生活一遍可太晚了”。

  至于其他人,谢苗得不到玛莎的爱,玛莎得不到科斯佳的爱,科斯佳得不到母亲和妮娜的爱,母亲和妮娜得不到特里果林的爱,索林一无所有……每个人都陷在孤独之中,并只能看到自己的孤独,直至形成一个轮回。母亲和妮娜像是一枚硬币的两面,导演为之设计了同样的发型,设计了母亲模仿妮娜、妮娜模仿母亲的桥段,她们爱着同一个人,却同样爱而不得。谁也不知道悲剧什么时候降临,如同“一个人偶然走过,看见了它,因无事可做,就毁灭了它”,其他人只是胆怯地缝补着修饰着,就像玛莎为了压抑对科斯佳的爱嫁给了谢苗,只有科斯佳不想成为下一个特里果林,做了那个自己宣判悲剧到来的人,结束了这掩耳盗铃的欢声笑语。

  当年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没有做到的事,OKT剧团做到了——他们成功将《海鸥》的悲剧核包裹在喜剧效果中,完全展现了角色在面对自己内心和面对他人时的两副面孔,滑稽如丑角,然而这些占据着资源的滑稽“老人”已经处在他们黄金时代的尾巴之上,作为未来符号的科斯佳和妮娜已经走上了悲剧的结局。

  《海鸥》又一次将角色一网打尽,言说出全人类无解的痛苦。

  □李米(剧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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