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留心，看不见

　　■ 格格不入

　　【开栏语】

　　大家好，我是桑格格，格格不入的格格。我打算把生活里那些可能和忙碌的现代生活格格不入的故事和片段写给你们看——一片叶子滴水的姿态、一个早年间买跌打药的壮汉、快要消失的小吃、猫儿在黑暗里恍惚忧伤的眼神。耽误你的时间了，但是也许你正好也在乎。

　　在江南。巷子里清晨生炉子的烟，顺着风丝丝缕缕地飘过来。那是早饭在招呼人上桌。

　　从乡下来卖鲜菜的人儿担了担子晃悠悠从小桥上来，穿得单薄却很利落。如果有太阳，光线就该从她登上桥又下桥的时候升起来了。巷子里人慢慢多起来，女人们端着马桶去屋后的小河里洗涮，隔着河互相问候，叽叽喳喳嘻嘻哈哈让一天开始闹起来。要上学要干活的都开始着急忙碌，好像第一次遭遇时间不够，其实哪一天又不是这样。卖糖糕的、卖炸饼的、卖新鲜豆浆和菱角的，一趟一趟从门口过。

　　等要忙碌的人都走了，家里的女人才慢下手中的活计，在晨光中发会儿呆。望着那河水打着卷儿的流，日子怎么就过去了呢，桃红柳绿一年、草枯草荣一年。江南多阴天，阴天的日子时光是连在一处的，像是旧年间的卷轴，底子是暗的，缓慢展开抖落出一天或者一年，或者一年又一年的油盐酱醋。

　　晌午的时候，闻到葱烤鲫鱼、白水盐虾、酱菜肉丝的香味，锅铲嚓嚓在油锅里翻转。江南鱼虾多，莲藕多，各式菜蔬多，日常的小菜也是精致些的。一张小桌就摆在河边，家家户户都看得到吃的什么，阿婶阿叔都相互交换点菜色。孩子们其实不惦记这一顿饭，一心想着下午要路过买冬瓜糖芝麻酥的小贩子。

　　吃过晌午饭，一切缓慢起来，不大将就的主妇也不着急洗碗，往水池里一放，自己想去困个午觉。人慢下的时候，院子里的石榴树像是在为主人家站岗似的。那树在夏秋之间开花，开得红得不得了，无烟自燃。

　　叮叮当当格格铮铮的评弹不知道从哪里传来，那唱着的是一男一女。男的腔调有些悲凉，起伏大，好像在说些悲欢离合里的悲；那女的软糯温柔，像是低声细细劝着不上进的孩儿。江南女子讲话，短促的入声调像是一朵一朵突然绽开的梅花；男人讲起来就像是穿了长衫子，斯斯文文白白净净。有那么一个后生，颀长清瘦，脚上一双崭新的青口布鞋，轻巧却又沉稳地走过来，巷口的女孩儿家躲是不躲？看是不看？想——是不想？唱词里杨柳临风海棠无力黄莺婉转紫燕呢喃，平常日子里，都是有的。不留心，看不见。

　　□桑格格（作家，出版作品《小时候》《黑花黄》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