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树摇曳的石榴影

　　■ 吃了吗您呐

　　【开栏语】

　　饮食习俗是一切文明的基础，最顽强，也最牢固。它融在人们的骨子里，形成特有的精气神。这个专栏将以地道的京味儿吃食带您走进这座永恒的城，陪您感受北京生活之美，之乐，之独树一帜。同时，也让充满人间烟火的文化融入生动的现实生活。

　　石榴树，是老北京所钟爱的景致。记忆中，小时候家里那棵冰糖石榴就种在屋门口右手。大概是因为常用淘米、洗菜水浇灌的缘故，树长得非常壮实，苍劲的枝干盘曲着攀上房顶的灰瓦上。密实的小叶子浓绿光洁，随风摇曳出轻柔的婆娑声。端午过后，天气渐热，石榴树也眼见着茂盛，长成一个天然凉棚，把整个屋门掩映在树阴下。蜜蜡般润泽的花托上翻吐着橙红色丝的绢般，点染在浓绿的凉棚间，娇艳夺目。一阵雷雨过后，油润的绿叶上挂满了晶莹的水珠，片片花瓣飘落，一地嫣红姹紫。

　　秋凉了，颗颗拳头大小、圆润饱满的大石榴压弯了树枝，像一个个宝石球随风摆来摆去，让人看着垂涎欲滴。收获的时候要搬梯子去摘，一摘就是一大桶。那石榴皮薄，只需轻轻一掰，就看见一队队排列整齐、晶莹剔透、粉中透白的玛瑙粒了。抠出几颗放进嘴里仔细咂摸，那酸甜甘爽、带着一丝不可思议的奶味儿的汁液顷刻间顺着牙缝一直渗进心里。怪不得古人把这冰清玉洁的水晶豆子叫做“天浆”呢！虽说吃起来有些麻烦，但和所有美味一样，越是吃着麻烦越觉得回味不尽。

　　北京的石榴品种很多，栽在院子里的除了水晶石榴还有一种灼若旭日的红石榴，籽粒红得发紫，看起来非常漂亮，不过吃起来却有些偏酸。另外还有种在花盆里专供观赏的月季石榴，墨石榴也是专供看的，枝细叶嫩，颜色紫黑，相当别致。

　　石榴原产于西域，到了明代，在京城里已经相当普遍，“石榴花发街欲焚，蟠枝屈朵皆崩云；千门万户买不尽，剩将儿女染红裙”。四合院里爱种石榴，除了花艳果甘，还因为石榴多籽，象征了多子多福。然而籽多的果子多了，为什么单单石榴和四合院这么结缘呢？道理在于石榴“千房同膜，千子如一”，千百颗籽粒和睦有序，团聚在一个果实里，象征了一家人团圆，这跟四合院的内涵再一致不过了。

　　这些年北京高楼林立，酷暑中给四合院平添了飒爽畅快的石榴树也难得一见了。日前，在北京按摩医院的小院里候诊，忽抬头，看见角落里有一棵碗口粗的石榴盘曲上房，密匝匝的绿叶间，艳红的花朵宛如金鱼游荡在碧波里，恍若隔世。顿觉儿时那一树摇曳的石榴影，始终悬挂在心头。

　　□崔岱远（文化学者，出版作品《京味儿》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