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看见想到
林达 著名作家
一些在现代化包围中长期坚持简朴,如美国的阿米绪群体;或者经历现代化的过程,又能够反思、有能力自制和返璞归真的文化,可能才是真正值得研究的对象。
最近,一个朋友和我聊到,某非洲国家的农业不使用化肥和农药,很环保,值得我们学习。我看过一个采访,有华人在非洲开拓大规模的现代化农场,指导当地人种地,一开始还必须解释,为什么一个窝眼里种一棵玉米比种四五棵更好,当然,他们更没有尝到化肥和农药的“甜头”。他们的农业还在初始阶段。
我们需要向他们学习什么?他们就是很多年前的我们。那时候,我们还没有普及化肥和农药,我们还不知道只要加点化肥,就可以轻易得到四倍的收成。我们不破坏环境,是因为我们还没有受到诱惑,或者是还没有“不环保”的能力。
这让我想到最近不丹的迅速变化,想聊聊幸福的迷思。
不丹首创幸福指数(GNH),作为衡量国家的成功指标之一,同时创下高幸福指数、成为世界上最幸福国家。不久,我就看到报上一则小小的报道,一个记者蹲在不丹首都的急症室,发现送来抢救的自杀者,论人口比例,和纽约不相上下,其自杀理由,也和纽约大同小异。这个记者煞风景的报道,给我留下了一个深刻印象,当时,这样的报道被大家扭过头不看,或者忽略过去。
最近,不丹公布去年的最新调查,幸福指数急速缩水,从原先大家知道的97%,缩至一半,去年只有41%的不丹人还感到快乐。幸福指数的设置相当科学,它分别依据了环境保护、健康、教育、文化、生活水平、时间分配、社区活力、良好治理以及心灵快乐等九项分指标,也就是说,幸福指数下降,不单是一个人在调查人员面前说自己“快乐”或者“不快乐”,而是在上述九个方面,有一个判断。
这种改变不是来自于经济崩溃,而是相反,不丹在经济上开放后,进入了全球化序列。不丹向印度出口的水力发电收入剧增,富裕提升了不丹人的欲望。包括汽车在内的进口产品暴增。农民无法抵挡城市诱惑,宁可抛弃原来的幸福家园,在城市周围搭起贫民窟。这样的过程大家都似曾相识。不丹政府强调认同乡村生活,重建昔日净土,可是,却挡不住农民进城的滚滚洪流。不丹总理最近承认:不丹国民“逐渐背离幸福指数的价值观,像多数国家一样,走向物质挂帅。”
我曾看到中国也有过很多关于幸福指数的相关报道和评论,羡慕不丹创下的幸福奇迹。人们想当然地把不丹社会的幸福归结于它的宗教信仰,认为它平衡人的内心,就解决了现代社会非常困难的“幸福问题”。我想,幸福指数作为社会发展的一个衡量指标,确实是创造性思维,就像环保指标应该列为农业的一个重要参数一样。可是,我们也很难简单地就以一些相对封闭、还没有机会真正接触现代化的区域作为榜样。因为他们自身还没有经历现代诱惑,还没有机会表现出他们抵御诱惑的能力。他们的幸福还是“前现代”社会的“前幸福”,只是一个未经诱惑之前的洞天福地。他们还不是我们研究幸福的正面实例。一些在现代化包围中长期坚持简朴,如美国的阿米绪群体;或者经历现代化的过程,又能够反思、有能力自制和返璞归真的文化,可能才是真正值得研究的对象。(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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