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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亚洲学学会

2012年09月08日 星期六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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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看见想到

  林达 著名作家 

  社会进步并非都是线性向前:文明可以进化,也可以倒退;遗产可以继承,也可以糟蹋。全看自己了。

  2010年底,写完英国人威廉·琼斯爵士的故事,我就去了加尔各答。

  琼斯爵士迷恋东方研究,为得到去印度机会,进了伦敦法学院,1783年,他被派往加尔各答的印度殖民地最高法院。刚安顿下来,他就挑了三十个对亚洲文化有兴趣的英国人,于1784年1月15日成立了研究当地文化的兴趣小组。

  琼斯爵士是个语言天才,很小就会写基本中文,会拉丁语、希腊语、希伯莱语等,47岁去世时,已经精通13种语言、能熟练运用28种语言了。抵达印度,他马上兴致勃勃地开始学习古梵语。1786年2月2日,学梵语仅6个月后,他宣读了自己的研究报告,此举被语言学界看作是比较语言学的起点:他的研究指出,梵语在雅利安语群中起着关键作用,人类各族在几千年前曾使用共同语言。语言学家给了它一个名字:原始印欧语。

  22年后的1805年,学会在加尔各答市公园大街建了一栋楼房,从此有了活动地点,也开始极为丰富的收藏。那就是闻名世界的“亚洲学学会”,也叫“孟加拉亚洲学会”。1829年,亚洲学学会开始邀请印度会员。1885年,远在印度独立的42年前,协会已有了第一个印度人主席。文化上的视野开阔,是他们开放开明、超越种族樊篱和狭隘文化隔阂的背景。

  可惜,学会第一任主席琼斯爵士,十年后就去世,葬在他迷恋的印度。知道他的墓地、他创办的亚洲学学会博物馆都在加尔各答,自然想要去看看。

  琼斯爵士葬在公园大街的一片古墓地。他走在1793年,墓前修了纪念碑。秋日阳光从大树间飘洒下来,空无一人,很适合会见爵士的心情。

  去亚洲学学会的经验,却十分意外。1805年的老楼,已被新楼包围。去之前我看过新楼照片,可是待见真容,却灰头土脸。推大门进去,需登记签名。我提起相机,想拍个学会的牌子,被喝住了。到二楼,再被要求登记签名,签完之后,被领到三楼办公室,需要取得批准。楼上小而乱的办公室里,已有一对英国年轻人,他们怯生生地坐在那里,一脸困惑。我们也坐下,等领导。

  等来的领导很严肃,一番询问后,不但必须再次登记签字,还需要核对护照验明正身。然后,领导拿着护照去办复印。我们四人面面相觑。英国小伙子终于忍不住蹦出一句:我们只是要看看博物馆啊。我回说:我们也是啊。听到领导脚步声,我们赶紧收起脸上的感受。拿回护照,我们又被领到二楼图书馆的一间屋子,由工作人员开出粉红色发票一样的单子,这就是许可了。

  可以参观的博物馆极小一间,陈列陈旧,参观者就是我们四个。当年英国人撤离,留下了他们的收藏。几十年了,经卷和古稿,在加尔各答湿热空气下,在呼呼作响的电扇下发黄、变脆。我们问了一句玻璃书柜里的《大藏经》,工作人员很热情地抽出一卷,却用力过猛,碎落的书脊撒了一地。

  出来再一次次顺序签名退出。绕到后院,想给包围在院子里露出一角的老楼外墙拍张照,又被院子的守卫喝住不许。我亮出那张粉红色的参观许可,守卫再打电话上去请示,回说不可以。趁他打电话,我悄悄拍了院子里“亚洲学学会”的牌子,算留个纪念。

  显然,社会进步并非都是线性向前:文明可以进化,也可以倒退;遗产可以继承,也可以糟蹋。全看自己了。(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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