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皮

　　■ 乱小说（33）

　　那老熊皮蹲在库房里也有上百年了，库房的锁锈迹斑斑，钥匙早就丢了，记得有老熊皮这回事的人已经成了先祖，画像挂在祠堂里。

　　□巫昂（诗人）

　　宫里就一个一百岁上下的老太监，他选择性记忆，也选择性失忆。宫里历朝历代他伺候过主子脚多大，他记得，吃过最大根的人参有多大，他比划得出来。老熊皮的事情，他没提过，他不提，谁还会提。

　　那熊皮是开朝的第一个皇帝打猎打来的，亲自骑射，并无替身，他打来了以后，宫里开了个盛大的Party，庆贺这件事，那时的宫殿规模很小，只是几个大点儿的帐篷，连第一个皇帝这件事，都是追封的。如果你现在在小区里作威作福，后来这小区当政，你也会被追封为第一代的领导人的。

　　那头熊站起来两米半，比姚明还高，你可以想象下熊皮有多大一张，老皇帝一辈子打猎的成绩再也没能超过这头熊，他特地吩咐人把熊皮鞣制好，装进去草包，装上玻璃眼珠子，重新做成熊。后来的事，你都猜到了，仓库里的这头老熊老着老着，活过来了，兴许是玻璃眼珠子太逼真，或者草包渐渐有了生命迹象，总之它在某个暗夜默默地嘶吼一声，宫里这时已大兴土木，大得跟迪斯尼乐园总部似的，一多半的人深更半夜听到这声叫，但不敢说。

　　半年后，它复活的步伐加快，夜里又叫了几声，大家半信半疑，次日早晨互相问：“昨晚你听到怪物叫了吗？”众皆点头，这宫中，当然没有森林和野物，有的只是一些老派的小里小气的鬼，叫不出那音量来。熊挣脱了锁，出来溜达，夜里守夜的太监被咬死了几个，次日厨房少了些生鲜大肉，但没人亲眼见过那熊，也没有老皇帝那等爱打猎的领导人。

　　这熊晃悠了几十年，好生寂寞，它现身，大家视而不见，它叫喊，没人当是个正经事，宫里忙着勾心斗角，新的旧的人斗成一团。于是熊郁闷而死，死在御花园的墙角下，一张熊皮遗落在那里，被扫地的老宫女儿捡到了，她在上面踩了踩，觉得有些扎脚底板，想了想，也不要了。

　　那熊皮长了青苔，夕阳照着那青苔，效果逼真，看不出是头熊了，英雄末路的境况，大体相似，寂寞古今事，何况是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