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于揣测上意

　　■ 下载汉朝（29）

　　历朝历代皇帝们喜欢严刑酷法，罗织罪名，可不单单是为了打击干坏事的人；他们就是要让臣子们陷于一个往左也犯法、往右也犯法的境地当中。这么一来，人人都处于有罪与非罪的悬崖上。是用左边这条律例来让你封侯，还是用右边这条律例来把你弃市灭族，就全倚仗皇帝怎么看。皇权便拥有了随意阐释的无上权威。

　　□侯虹斌（作家）

　　汉朝，自武帝以降，一大群酷吏浩浩荡荡地登上历史舞台。他们深谙律法，想罗织谁就罗织谁，想纵容谁就纵容谁，都能在律令的框架里找到依据。

　　但是，如果你想揣测圣意，也许你能成功，也许，你死得更快。因为揣测圣意，就是圣意最讨厌的东西。酷吏张汤就是一个绝佳的例子。

　　武帝非常信任张汤，“丞相取充位，天子事皆决汤。”重要的原因是，张汤对人心的揣摩十分精彩。凡是武帝想加罪的，张汤便让廷尉监或掾史穷治其罪；若是皇上意欲宽宥的，他便让人减轻其罪状。罪犯若是豪强，他就想法诋毁治罪；若是贫弱下民，他就常常诱导武帝从轻治罪。有了功劳，都推说是手下的；有让皇帝不满的地方，他就说通通都是自己的错。这样的人，武帝如何能不喜欢？他手下的那些属官，如何能不死心塌地？

　　一个酷吏如果不贪钱，而只是为了声望、甚至可以说是为了理想而行严刑酷法的话，一开始，头上会有一圈像天使一样炫目的光环。

　　狐狸尾巴很快就露出来了。因为与匈奴开战需要钱，张汤秉承武帝的旨意，请求制造白金货币及五铢钱，垄断盐铁的生产和买卖，排挤富商大贾，还公布告缉令，剪除豪强家族，深文周纳各种罪名。制度中的各种漏洞让官吏们渔利极为便利，接着，张汤便严厉地治罪，迹近“钓鱼”执法——结果是民不聊生，官也不聊生。大家都指斥张汤坏法。

　　可是谁也拿张汤无可奈何，因为武帝喜欢。天下人只道张汤之坏，却不知张汤不过是武帝的执行者。

　　张汤之死很有戏剧张力。御史中丞李文与张汤不和，张汤的属吏指使他人弹劾李文不轨，张汤把李文处死了。后来武帝也有疑惑，问张汤：“李文不轨的事是什么引起的？”张汤明知道皇帝已怀疑他了，还假装很吃惊地说：“这大概是李文以前的熟人怨恨他干的吧？”

　　丞相的三位长史朱买臣、王朝、边通与张汤有怨，上告武帝。武帝把张汤找来，说：“我有什么打算，商人都事先知道，加倍囤积货物，这都是因为有人把我的计划告诉了他们。”张汤明知道说的就是自己，还故作惊讶地说：“那肯定是有人这么做了。”

　　看看，张汤几次在武帝面前的表现，何其相似——“阳（佯）惊”。每次他都能算出武帝的心意。殊不知，武帝已经掌握了他的不少罪证，罪名有八项之多。武帝最生气的是，张汤还敢当着他的面撒谎！他派赵禹责备张汤，逼张汤自杀了。

　　在汉代，公卿贵族被治罪一定是有法可依的，但这个法，不是律令，而是圣意。看透了中国的历史，尤其觉得现状难以忍受。专制下，即便有法律，有的人也一定可以把它变成自己的禁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