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都去哪儿了？

　　影像是关于时间的魔法，《多多，爸爸一直在这儿》是一本魔法之书。肉腾腾用了九年来拍摄儿子多多，他在腰封上这样说：“做儿子，做父亲，我们都是头一遭。”这话让我还没有翻开这本书，已经开始回忆时间。

　　我第一次体会到时光凝固，是在二十年前离家远行时，我不耐烦地把箱子里的塑料兵人、变形金刚贴纸和花花绿绿的玻璃弹球儿丢出去，一转头老爸又放进来，最后我怒气冲冲地冲他吼道，我都多大了，还带这些东西做什么！老爸也火了，大声吼回来，怎么不带，你小时候最喜欢！他的脸上，带着一点急切和不解。我愣住了，突然意识到那些对我已不重要的东西，依然留在他的时光里，在那里，我还是那个看到新贴纸，就会兴奋地一蹦老高的小孩。那一瞬间我有些恍惚，时间都去哪儿了？

　　等到翻开这本书，一页一页的故事以影像的方式从我的眼前闪过，我才忽然间明白了摄影魔法的缘起，我们都生活在时间汹涌澎湃的河流里，正因为有了事无巨细定格的影像，岁月才格外具体起来。时间线性流动，一去不返，我们又是如此匆忙，只留下那些看似最为重要的东西，而那些让我们成为我们的细碎光阴，就这样沉淀到了时间之河的底部，悄无声息。

　　是照片，把每个并不重要的细节、和等待被遗忘的瞬间一同凝固，在每个这样时间的断面上，所有的细节可以被无数次重新发现，因此我们才得以在照片中凝望岁月，重温那些时光带走的，永远失去的触碰和温度。《多多，爸爸一直在这儿》就是这样珍贵的，时间的断面。

　　这本摄影集用简单清澈的光影，勾勒出一个略显疲惫的父亲和古灵精怪的儿子，肉腾腾镜头里的世界，有永恒的细节，也有火花般的情感。多多贪玩不肯回家，多多爸爸微笑，“好吧，我要他记得浪花溅起的夏天，仰面倒进沙坑的痛快。”多多以陌生的姿态坐在电脑前，多多爸爸警醒，“这不就是他最常看到的我吗”。多多兴奋地在滑梯的洞里钻来钻去，多多爸爸看到了时光的流逝，“你知道吗？每次你从小小的洞口钻出时，你都长大了一点点，而我，又老了一点点。”

　　多多爸爸说得对，“这不是我献给多多的书，而是多多献给我的书。”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有很多不那么科学的解释，其中一种，就是我们总是在别人的身上，看到自我。当多多总是惋惜一天嗖一下就过去了的时候，多多爸爸感到的却是，这样的日子会让人感觉到时间缓慢，那种慢到能看见光线拉长，划过每一棵树和青草的缓慢。

　　“我们就像一对坐在许愿池边发呆的老朋友——一个老人和一个小孩——将手中的岁月换成铜板，一块一块，扔进池中，金光一现便消失于水面。但总会有一天，那些沉到记忆池底的碎片会在未来重新拼凑起来，焕发出光芒。”“愿这束光芒能照亮他以后独自上路的前程。”

　　是的，那个孩子总有一天会长成少年，当多多想要以一个昂扬而别扭的姿态，拍下自己第一张带有男子汉气概的照片的时候；当多多下意识松开爸爸的手，欢喜地跳到田野中的时候；当多多对着墙头的野花，发愿明年一定够得到的时候。这样的时刻，多多爸爸收到了多多最珍贵的礼物——时间。

　　多多父子在这本书里过着永远不完的夏天，那里有童年的细密的虫鸣和浩瀚无垠的星空，有春光、青草和野花。而在都市中匆匆忙忙的我们，已经永远失去了那些不可再来的美好。□书评人 毕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