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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我见到动物的时刻,都像是利刃戳进了布料。”博物学家、冒险家、美国当代优秀的自然主义作家克雷格·查尔兹,几十年来肚皮贴地穿过森林去寻找野生动物,然后记录下像响尾蛇吱吱声一样让人吃惊而迅速的瞬间。在《遇见动物的时刻》中,他用冷峻而激情的笔尖戳了几十个洞,让我们惊鸿一掠另一个世界——那是有关进化、饥饿、死亡的微妙时刻。
这些年自然文学悄然成为一股阅读潮流,在诸多优秀的出版物中,《遇见动物的时刻》依然是出类拔萃的,它奇迹般地融合了科学的客观和文学的主观,让你同时感受到冷静的理性和强烈的感性,简直就像是黑夜和白昼拥抱那一瞬间的绚丽,同时不着痕迹地表达了作者的生态观,让人重新思考捕猎者和猎物的关系。
《遇见动物的时刻》记录了作者和将近四十个野生动物屏息相遇,天上飞的、地上爬的、水里游的,给你超乎想象的震颤。你认为最凶猛的、最可怕的动物是什么?豹子?鲨鱼?狮子?秃鹰?全都不是。让见多识广的作者痛苦得发疯的竟然是它!它!它!小小的蚊子,北极的蚊子。
查尔兹在加拿大育空河地区遭遇了蚊灾。北极的蚊子本来是生态中重要的一环,北极没有蜜蜂,野花要靠蚊子来传播花粉。北极蚊子的生存时间很短,它要在有限的时间里吸食花蜜、驼鹿的血,以便产卵繁衍后代。但是随着全球气候变暖,蚊子的生存时间和存活率大幅上升。查尔兹说北极是全球蚊子最大的集中营,如同后街的暴徒一样凶残。他的朋友面罩里混进了蚊子,被咬得抱头打滚,几乎发疯。蚊子是同类大小的生物里,神经网最为复杂的,它能通过空气感知人类呼出的二氧化碳。如果是微风,蚊子能在足球场大小范围内准确定位你。有两个只穿了短裤的加拿大科学家,在狼狈逃生后数了身上的包,估计每一分钟被叮了9000次!还有一个当地的生物技术人员,他根本不需要用巴掌打蚊子,顺手抓住飞过的蚊子,一个一个拈死,一连拈死了151只。北极的蚊子甚至凶猛到可以刺穿帆布和橡胶。如果没有任何防护,不到一个小时你就被蚊子生吞活剥了。
查尔兹最后的防线只有一个——剧毒的避蚊胺,如果涂在脸上,蚊子就不敢落下来。但是这玩意能融化硬塑料干燥箱,也能让人中毒而死。你就选吧,让蚊子咬死还是自己服毒?查尔兹挣扎到了本地人的村庄,希望找到土办法。一个印第安老人拿出一瓶雷达喷雾剂,不是喷蚊子,而是喷向自己的脸。这段经历如同查尔兹所说:“动物的生活在臆想之外,远远超出了科学论文和营地篝火旁故事的范围。”
书中绝大部分动物都是查尔兹在野外遇到的,但是我觉得最为震撼的片段却是作者在繁华都市的奇遇。2002年9月11日,世贸大厦化为灰烬一周年纪念日,两束纪念性的光柱并排射向天空。查尔兹和朋友在繁忙的曼哈顿街道穿行,这里有千万种隆隆作响的汽车、拥挤的观光客和喧闹的小贩。但是他注意到光束中有奇怪的东西在飞舞——那是数不清的飞鸟。迁徙的群鸟本来是靠星星和月亮判断方向,现在却被困在这人造的光束中,颠倒了晨昏。无数燕、鸦、鸥、鹰,在光亮中进进出出,不断翻倍,交织成乱流,如同巨浪般汹涌,无尽无休。本来是为了纪念灾难的光束现在制造了另一场屠杀——许多鸟会因为精疲力竭而死去。更震撼的是,在世界上最繁荣的地段,几千人前胸贴后背行进,却很少有人停下匆忙的脚步,留意头顶上这不同寻常的死亡一幕。
北极蚊子和曼哈顿飞鸟,这两段描写,我读来都觉得是恐怖大片。动物是大自然几百万年进化的神奇生灵,但是人类在短短的时间就敢令日月换新天,影响了整个生态,许多人还怡然自得、茫然无知。
《遇见动物的时刻》是一本可以从任意一章开始阅读的书,每一章都会给你不同的触动,就好像在大自然中你不知道会和谁不期而遇。查尔兹谦虚地说,把个人经历转化成文字,就好像用木棍搭起天空,动词和名词并不总能转变成这片天空的风向变化和光影移动。所以,最好,你在阅读完一个故事后、开始一个新的故事之前,能到户外走走,你就更可能遇到属于你的、微妙的即时戏剧。
□书评人 李峥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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