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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茨在接受《巴黎评论》的采访时曾说:“每个人似乎都有被放逐的感觉,不仅是周遭的剧变,单是时光的流逝,就使得我们成为被放逐之人。”她最新的短篇集《玉米少女》里面的主人公,也皆是被放逐之人,他们并不是梦中的魔鬼或者扭曲的邪灵,只是日常生活中的普通人,他们是学生、继父、寡妇、医生、双胞胎兄弟……却被残酷的同辈、错乱的时代或者是已然迷失的自我所缓缓地驱离、抛弃,如欧茨在书中两次使用的比喻,“像一口被慢慢污染的井”。
《玉米少女》收录七则恐怖故事,这些作品写于1996年至2011年,欧茨的笔锋依旧有力而精准,如果说安吉拉·卡特是哥特文学里精灵古怪的代表,轻盈而奇异,那么欧茨则跟她正相反,没有怪物或者超自然的童话现象,她只是沉浸在日常生活的地下城里,将远古的噩梦或仪式移植至当下,嗜血、诡谲、残暴,她继承奥康纳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衣钵,从前者那里习得神秘、诙谐与怪诞的气质,从后者那里延续病态的心理描写,以及癫狂的同情心与救赎心。事实上,欧茨在这部书里讲述的,是一场场典型的美国梦魇,其所揭示的,则是蜷缩在皮肤之下的、难以治愈的心灵创痕。
中篇小说《玉米少女》是整部作品集里最精彩的一篇,讲述一位古怪女孩囚禁另一位玉米发色的少女的故事,肇事者心机缜密,行为残忍,聪明并且狡猾,她控制同伴并将这个事件嫁祸他人,即将自身全部付诸于恶作剧一般的黑暗祭祀里,并坚信自己注定有着特殊的命运。她被孤立的家庭、冗杂的网络与敷衍的教育所逐渐撕裂,屈从于嫉妒、黑暗与恶,始终背负着不应由她完全承担的罪责,这是时代的新梦魇,暂时无解的恶童,随时可能反噬,如欧茨在篇末所说,“只要你翻过这一页,就还会有事情发生”,令人心有余悸。而在《援手》里,这种梦魇又侵入中产阶级寡妇的孤独生活里,她欲望投射的对象完全不同于自私的想象,没有温柔、湿润与炽烈的真挚爱情,有的只是粗糙、狂躁与肮脏,她本想寻求新的爱人,却被这次错误的尝试洗劫一空。
然而,这些梦魇也并非都以暴力终结,比如在《化石像》的结尾,欧茨便流露出救赎式的温情,一对命运截然不同的双胞胎兄弟,从分离到再次相聚,从怨恨嫉妒到共同死去,欧茨以时间拆解生命的悲情本质,“我们的生命是莫比乌斯环,既可悲又神奇。我们的命运是无限的,并且无限循环……时间是涨潮,难以平息、不屈不挠、势不可挡的涨潮……彻底神秘的黑暗水流不是将我们送往未来,而是把我们卷入湮灭的无限。”而这种无限,或许正是欧茨写作的本质,狂热、恐惧与脆弱的人们,新世纪的精神黑洞,向内生长的伤口,在这里被一一重现,这是崭新的梦魇,无限循环,或早或晚,它将降临在每个人的头上,而到底应该如何去应对或者抵抗,还需要我们自行想象。
□书评人 班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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